黄元度是齐明宗的姥爷,胆子再大,也不敢改变这逄姓天下。而逄桧则不同,若是逄桧一家独大,难免会把自己的侄子废了,自己混个皇帝当当。黄元度提倡理学,并以理学掌门人自居,固然有提升自己地位、稳固统治之效,又何尝不是在提醒逄桧,要注意君臣之理。毕竟,逄桧掌控军权,造起反来,要比黄元度容易一些。
韦不周尽管埋头学问,但作为曾经的江宁文院总教习,基本的政治眼光还是有的。其实,韦不周在江宁呆了多年,而且现在还在江宁恋栈而不回家乡宣城,对时政的关注,不是宋铮所能比的。
韦老先生点了点头道,“前宋开国,兄终弟及,斧声烛影没在我大齐重演,算是我大齐之幸了。”
宋铮倏然色变,不敢吱声。历史传说,宋太祖赵匡胤没能把帝位传给儿子,而是被自己的弟弟赵光义夺了去。很多野史都记载,赵光义把自己的哥哥干掉了。此为“斧声烛影”。
而对于十年前大齐发生的朝廷政变,宋铮从茗儿那儿知道得一清二楚。逄桧和黄元度合谋,干掉了齐高宗。逄桧是齐高宗的弟弟,却没有学赵光义夺帝位,原因一是那时的逄桧还未取得对军权的绝对掌控地位,韩忠等老帅都还健在。二是黄元度的牵制,使逄桧不能上位。三是逄桧膝下无子,即便是当上了皇帝,百年之后,还是要传给最近的逄姓亲族。
这段历史虽然极为隐秘,但齐高宗年仅四十便突然暴毙,连当时的太子,逄两瑛的哥哥、茗儿的弟弟逄琰也未能幸免,坊间岂能没有一点议论?人们虽然不知道宫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人们也有最简单的判断标准,那就是谁得利,谁所为!黄元度和逄桧是最大得利者,自然是被怀疑的对象。在小皇帝逄瑛即位最初的几年里,的确曾经议论纷纷,只不过,黄元度和逄桧以其强硬的高压手段,把这些都压了下去。这几年局势稳定了,这种议论才渐渐少了。
现在,宋铮没想到,韦不周居然当着自己的面直接提出来。这要真被有心人听了去,报告给黄元度或者逄桧,韦不周算得上夷族的罪过了。
见宋铮变色,韦不周笑道,“小兄弟,此处就我们两人,船上其他人就算听见,也不知道我们说得什么。毋须担心至此。”
宋铮苦笑着摇了摇头,连忙转换话题道,“我大齐北有金,西北有西夏,西南有蜀,且均有图我大齐之心,幸大金新帝完颜玉生奉前朝完颜雍休养生息之策,且与西夏老皇帝李仁孝不睦,否则金夏一联合,夏与蜀又有勾结,到时候三家图齐,真够我们应付一阵的了。”
韦不周又惊诧地看了宋铮一眼,“甫一见小兄弟之时,就觉得你不凡,没想到你思虑至斯,果真是小小年纪,胸有大志!”
“让老先生见笑了。”
韦不周摆了摆手,“去岁曾有传言,大金有南下之心。没想到峰回路转,现在又天下太平了,只是不知道,这天下太平能持续多久。若我大齐仍然是目前这副局面,恐怕很难应付。”
“老先生也是胸怀天下之人啊,”宋铮由衷地道,不待韦不周谦虚,宋铮略一思忖便接着道,“当今陛下年纪渐长,听闻也是自幼饱读诗书,聪明异常,将来亲政,必是一代明君。”
“明君?”韦不周哂然一笑。
宋铮心里一咯噔,难道这位比自己小一岁的皇帝,是个小傻子?
见宋铮疑惑,韦不周道,“不瞒小兄弟,我姓韦,号不周。”
宋铮装作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子,拱手道,“没想到能遇到不周先生,实乃小子之幸。”心里却忍不住要拍一下自己的脑袋,韦不周作为江宁文院总教习,曾入宫给小皇帝讲过课的,自然对小皇帝非常稔熟。
韦不周捻着胡须,斜眼觑着宋铮道,“小兄弟,我想,你也不是一般人物吧?一个身穿粗短下人衣服的乡村小子,即便读过几年书,又怎能有如此见识?”
宋铮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