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汉人都喝不惯酥油茶,可是李瀚文第一次喝的时候就觉得很对味,妙妙说他可能上辈子就是西藏人。但是随着海拔越来越高,他开始轻微的不适应。
这天夜里,他第一次做起了噩梦。梦里面刀光剑影,血色残阳下,一个人穴着满身的箭簇缓缓倒地,那脸一歪看过来,居然是格桑。他吓得大叫一声浑身冷汗醒过来,惊醒了格桑,两人一间屋子。
“做噩梦了?”
“是。”
黑暗中,只看见一双眼睛闪着担忧的光芒。是格桑,那个温厚的藏族中年男子,他没事。他嘘口气瘫倒在床上。
今天洗浴的时候,他看见了格桑背上满满的箭伤,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马锅头满身是伤?听妙妙说过这一路的土匪大都是“独行侠”似的抢劫,造不成如此大面积的创伤。而这支藏族马脚子跟一般的赶马人不同,他们很少开玩笑,甚至很少说话。赶马人的生涯是非常寂寞,他们大部分时间走在荒无人烟的地带,要是再不制造一点噪音出来,一个大活人会被活活憋死。所以赶马人大都像晨起的八哥一样很刮噪。
只有妙妙的这一队寂静的近乎荒凉,要不是妙妙有时会大声开玩笑唱歌,要不是每日里打野开亮(宿营)的时候他们会交谈几句,李瀚文会以为自己碰上了幽灵马帮。而阿布似乎就隐藏在他们中间,半点也不起眼。他想起来了,这些人的气场跟阿布很像,他们是同一类人,眼神带着一股漂泊无定的味道,像是无处生根的浮萍,又有些孤狼般冷漠。
往下的路程,格桑很小心。这里有个大草坝子直通中甸那是进藏必经之路。但是草坝子里有毒草,为了避免骡马误食,马帮的骡马上路的时候都带着笼头罩住嘴。不过“打野”的时候总要放它们吃草,这样就要很小心的约束骡马的啃食范围。
走过小中甸,进入大中甸,那里比估倧寨大的多,居民也多,贸易用银不用钱,用铁幹戥,而且做生意的大都是女人。往常只是听说西藏女子如何能干,这回李瀚文开了眼界。
妙妙在这里有一间典型的三进川西小院,照管房子的汉人老头看见她时来笑得胡子都在抖。
“魏大叔当年是我爹爹的亲兵。”妙妙解释。
阿布请他参观了一下自己的居所,有些得意:“妙妙喜欢这,说以后就住这里。这是以前一个汉族商人的房子,后来他回乡了就卖给我,因为很破旧了,没花什么钱,至少比整修的钱少。”
李瀚文瘪嘴,妙妙挑这里肯定是为了阿布。
妙妙见他摸索着椅背上缺了一角的螺钿,眼神一暗:“那是三年前七哥和阿布他们费尽心思从秦家搬过来的老家什,都是上好的红木,没有保养好,有些残破了。”鹤庆的秦家大院已经荒废了。
见阿布走开,李瀚文忽然冒出一句:“妙妙,格桑他们是什么人?”
妙妙僵住。见她黑曜石一般的眸光里似乎有一股寒气慢慢形成,李瀚文知道刚才的话已经触犯忌讳,眼一错竟不敢再看向妙妙。
以他在短时间对妙妙的了解,她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而且口风很紧。妙妙的扑闪着长睫毛,最后给了个警告:“这跟你没关系。他们只是想有个安身之所,不会惹事。倒是你,以后不要随便问别人这种话题。特别是马上我们就要进入藏区。”这里还属于木土司的管辖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