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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第十九章(1 / 2)

 矢野妙睁开双眼。她凝视着黑暗的虚空,记忆一片混乱。

这里是一间小木屋,阴沉沉的黑暗让原本就很陈旧的房子更显颓圮。从内部的摆设看来,小木屋应该许久未曾使用了;不过阿妙却从四周的空气察觉到有人来过的气息,或许是因为地上随意弃置的几支全新空瓶使然,也或许是门口成堆的报纸让她有这种感觉。不过现在小木屋里面就只有阿妙一人,她完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妙踉踉跄跄的起身,打开房门走到屋外。小木屋位于山路的尽头,两旁都是高耸入云的欉树林,不难想像是在深山里面。

阿妙随意打量着四周,不由得心中一惊。明月已被乌云掩蔽,巨大的铁塔却在欉树林的顶端闪闪发光,交错复杂的骨架更是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氛,令人感到说不出的压迫。

阿妙不明白这个再平凡不过的铁塔为什么会让自己如此畏惧,只知道自己恨不得躲到一个看不见铁塔的地方。于是她迈开脚步,沿着山路往下走去。

既然看得见铁塔,这里应该是西山才对。脚下的山路是伐木的林道,那间小木屋应该就是林道附近常见的仓库,然而阿妙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来,现在的她只想回家。夜晚的山路格外恐怖,虽然四周的景物褪去了原有的鲜丽,却还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然而畏惧黑夜的原始本来还是让阿妙感到心惊胆跳。

(快点回家。)

欉树林覆盖的山头是死神的领域。

阿妙不停的赶路。刚开始脚步还略显不稳,走了一阵子之后,却发现身子愈来愈轻,好像快飞起来了一样。这种身轻如燕的感觉让阿妙十分愉快,却又感到说不出来的诡异,就好像没穿内衣出门一样。

快步走了一阵子之后,阿妙离开林道进入村子。这里刚好是西山与后山的交界处,小小的祠堂座落在田地之后。沿着后山继续赶路,阿妙走上了国道,然后飞也似的冲到家门前。总算平安无事的回家了,阿妙不由得松了口气。

正打算走近玄关的时候,阿妙突然停下脚步。寂静无声的建筑物看不见半点灯光,门窗紧闭,连挡雨板都放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熟悉的家让阿妙感到一丝不安,那种感觉就跟刚刚搅到铁塔的时候一样。现在要不是群魔出没的晚,阿妙一点都不想靠近自己的家。

(我到底是怎么了?)

那是自己的家,现在加**一定独自睡在里面,没什么好怕的。可是说也奇怪,她就是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

阿妙迟疑了一会,再度鼓起勇气走向家门。莫名的恐惧逐渐蜕变成不祥的预感,迫使阿妙不得不克制想要转身而逃的念头。屋子里面只有加**一个人,难道加**出了什么事?

阿妙绕到屋后,来到女儿卧室的窗前。这扇窗户没有挡雨板,只看得到紧紧拉上的窗帘。阿妙鼓起勇气敲敲窗户,莫名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一想到自己即将进入屋内,就不由得双腿发软。然而阿妙并不退缩,不祥的预感愈是强,烈她就愈是想见加**一面。

广泽高俊和大冢康幸埋了一具尸体之后,联袂回到小木屋。

那个人是谁啊?

高俊询问康幸。高俊对那个年轻女子并没有印象,不过康幸应该认识她才对,否则也不会在埋葬尸体之后双手合十。

九安家的媳妇,叫做淳子。

哦?高俊低声说道。真遗憾。

认认识的人没能苏醒的话,就要说这句话以表示内心的哀悼,这是同伴之间的基本礼仪。

我跟她并不熟,彼此之间只有同行的情谊罢了。大冢家和丸安家都是从事木材加工业。

说的也是。

高俊和康幸已经苏醒好一段时间了,攻击牺牲者的行为早已成为家常便饭,处理尸体也跟处理废弃物没什么两样。他们已经不把牺者视为人类了,攻击牺牲者就像屠宰家畜一样的理所当然。可是生前的朋友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把熟人当成家畜看待,不过这也是羔羊和庞物之间的差别罢了。

对了,日向子不错吧?

高俊的问题让康幸露出腼腆的微笑。

嗯。她很听话,而且又很体贴。

康幸现在住在人称三安的安森家。三安的媳妇日向子苏醒了,于是两人便住在一起。高俊目前住在上外场,跟生前的住所相去甚远,附近没有认识的人。那里刚好有个年纪与母亲相仿的女子苏醒,高俊便与那名女子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山入已经趋近饱和了,经验老到记录良好的同伴逐一下山,居住在村子里面。这里跟山入比较起来简直就像天堂与地狱一般,人人都向往悠游目得的居家生活,食物更是唾手可得。只要把牺牲者藏在家中,连出门狩猎都可以免了,等到牺牲者死了之后,再叫葬仪社的速见代为处理即可。

住在村子里的同伴都有各自的工作,高俊任职于公所,康幸则是负责管理这一带的小木屋。林道沿线设有多处作业小屋,康幸负责管理其中的五间,平时维护小木屋的屋况,同时照料被送过来的尸体。如果尸体苏醒了,就从附近物色猎物,等到苏醒的同伴猎杀第一只羔羊之后,再将他送往山入;若尸体开始**,就直接挖个洞埋掉,如同今晚埋葬那名女子。

这项工作原本是在山入的某些特定的人家进行的,辰巳先行物色可能苏醒的人选,再将尸体运到山入。可是最近的尸体实在太多了,辰巳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连事先筛选都没办法做到,只好将所有的尸体一并运到山入观察情况。小小的山入哪容纳得下那么多尸体,于是大屋的人决定将尸体运往各地的小木屋,由负责管理小木屋的同伴照料。

一个人管理五个地方,真是辛苦你了。

听到高俊这么说,康幸摇头微笑。

也不会啦,我只是按时巡逻罢了。有工作可做的感觉真的很好,生活变得有意义多了呢。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还会刷刷油漆或是钉钉木板,最近愈做愈顺手了喔。

真的啊?

不好意思。你来找我聊天,却还得帮我做事。

没关系啦,又花不到什么力气。

广本那边好像快空出来了。你家附近不是有间小型的木料厂吗?广泽木料厂。

嗯,我知道那里。

等到那里空出来之后,辰巳先生要我负责管理呢。那里的木材刚好可以拿来改建小木屋。

对哦,这本来就是你的老本行嘛,而且又没多远。

康幸点点头。两人走着走着,走到西山半山腰的一间小木屋。康幸推开门板踏进屋内,脸色立刻一变。

怎么啦?

不见了。

高俊打量着屋内,还真的没看到人。将那名少妇的尸体搬出去的时候,地上明明还躺着一具老太婆的尸体,现在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那个老太婆苏醒了。康幸自言自语,回过头来看着高俊。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锁门?

高俊摇摇头。尸体是由康幸扛出去的,当时康幸要他关门,可是他只依言把门板带上而已,并没有上锁。

你只要我关门,所以

光是把门带上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高俊感到一阵狼狈。

康幸兄,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这下可好了,辰巳先生一定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搞不好还会把我带回山入。

高俊心头一凉,手中的铲子掉落地面。

出去找人。

万一找不到呢?

非找到不可。被村子里的人发现就糟了,我一定会被辰巳先生吊死。

如果她在我们出去之后立刻苏醒的话,现在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搞不好正在山里的某个角落徘徊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

高俊全身颤抖不已。万一被辰巳知道这件事,搞不好自己也要负起连带负任。高傻不想接受辰巳的惩罚,更不想丧失居住在村子里的资格,被带回有如集中营一般的山入。

太阳出来之后,她就会被烧死了,烧得面目全非,没有人认得出来。到时只要说老太婆没有苏醒,被我们埋起就好。

可是

放心,我来替你作证。只要事先串痛好,辰巳先生不可能发现的更何况他本来就不能确定老太婆会不会苏醒。

或许吧,康幸心想。无论如何,康幸都不愿让这个小差错毁了自己的前途。

还是出去找找好了,说不定人还在附近。

矢野加**被窗外的声响吵醒。枕边的台灯没关,她坐起身子,看着墙上的时钟。凌晨四点,有人在外面敲着窗户,玻璃窗都快被敲破了。

(这种时间会是谁啊?)

加**想像不出哪个人会在凌晨四点前来造访,除了元子之外。听说茂树的情况不太乐观,加**打了好几通电话过去,元子表示这次她绝对不放手之后,就挂上了电话。加**觉得元子似乎筑起了一面墙,将自己隔绝了起来,连她这个闺中密友都无法窥视元子的内心世界。

(难道茂树出事了?)

茂树病,危元子连先打个电话的念头也没有,直接跑来求救。一定是这样没错,加**心想。这的确很像元子会做的事情。

加**从被窝中站了起来,伸手拉开窗帘,透过玻璃窗寻找元子的身影。当她看到阿妙站在外面的时候,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阿妙不再敲击窗户,双唇微微蠕动,似乎在呼唤加**的名字。

为什么?

母亲已经死了。当时加**带着锥心刺骨的伤痛,亲自将棺木送进山里。

愕然不已的加**无意识的移动脚步冲向后门,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不知应该高兴还是害怕。五味杂陈的情绪相互冲击,让她产生置身梦境的酩酊。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幻觉,即使打开后门,阿妙也不在那里。加**已经失去母亲,失去了生命的一部份,再也无法挽回;可是若这一切只是个无心的错误,侥幸逃过一劫的阿妙真的回来的话,加**不知道会多么的惊喜。

(神啊!)

带着向天祝祷的心,加**打开后门。赤足冲进后院之后,看到怅然若失的阿妙就站在眼前。母亲真的回来了,绝对不是在做。梦好一个既残酷又令人欣喜若狂的梦境,自己一定会毫不保留的放声大器,诅咒所有的自然法则。

脑中思路峰回路转的同时,加**噙着泪水迎向母亲。握起母亲的双手,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然而母亲斑驳的双手就被自己紧紧握着,扎实的手感、沉甸甸的重量。

妈!

阿妙也紧紧的握着加**的双手。加**不由得哭了出来,接着母亲朝着家门走去,同时在内心暗自发誓,再也不让母亲离开自己的身边。手掌心的感触十分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在做。

拉着阿妙的手、搂着阿妙的肩膀,加**带着母亲走进家中。摸着母亲瘦骨嶙峋的肩膀,加**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阿妙真的回来了。一股寒意从背脊直窜脑门。

加**放开阿妙,慌慌张张的关上后门,还不忘将门锁锁上。她不愿意再度失去阿妙,同时也意识到必须尽快将阿妙与外界隔离。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加**很担心阿妙的身影会不会消失不见,然而母亲就站在眼前看着自己。加**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母亲会站在这里?

为什么?

阿妙摇摇头,没有回答,她比加**更想知道答案。

不能让母亲穿着寿衣,否则左邻右舍一定会以为母亲复活了。一想到这里,加**顿时醒悟了。

阿妙复活了。加**的全身颤抖不已,她的恐惧不是针对阿妙,而是指向死后复活的事实。

加**战战兢兢的伸手触摸阿妙的脸颊。阿妙哭了,泪珠却感受不到温度,口鼻也不见呼气。她的肌肤冰冷无比,没有一丝温暖。

(死后复生的恶鬼。)

这就是一连串怪事的真相。阿妙从土里爬出来,潜入村子散播死亡,为的就是带走加**。

然而母亲就站在眼前,叫人怎忍心将她轰出家门呢?加**实在狠不下心将母亲赶回山里。

身上都是泥巴,先进来换个衣服吧。

加**拉着母亲的手,阿妙就像个孩子一样乖乖的点点头。加**带着阿少到盥洗室洗脸,换上干净的衣物。当阿妙脱下白色的寿衣,换上平常的家居服时,看起来就跟生前没什么两样。梳洗完毕之后,阿妙坐在餐厅休息,更让加**觉得母亲的死不是真的。

加**试着跟母亲交谈,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阿妙却拚命的摇头,一句话也没说。刚开始的表情有些呆滞,没多久就显得有些焦虑,加**这才明白母亲发不出声音。阿妙似乎也对口不能言的自己感到十分狼狈。

没关系,你先休息吧,等到养足了精神之后再说。

阿妙点点头。不知不觉间,东方的天空出现鱼肚白,眼看着就要天亮了。

等我一下,我先进去铺棉被。

丢下这句话的加**直奔阿妙的寝室,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里面展开被褥。

回到餐厅之后,阿妙整个人趴在暖桌之上。加**连忙跑到身边察看,才发现母亲似乎睡着了,外表看起来却像失去意识不,像死了一样,没有呼吸、没有体温,甚至还感觉不到心跳。

这是不折不扣的尸体,阿妙真的死了。难道复活的母亲回到家中的记忆只是自己的幻觉?抑或是母亲刚刚才真的咽下最后一口气?说不定母亲早就死了,只是被失去理智的自己从坟墓里面挖出来而已。

无数的念头盘旋脑中,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母亲的尸体就在自己的面前,这是她唯一确定的事实。

(先搬进卧室再说。)

然后再找人商量对策。可是加**心想。能找谁谈呢?

加**将母亲冰冷的身躯拖进卧室,轻轻的放在床上。母亲看起来真的就像死人,真的就像刚刚才断气的尸体。

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加**有点反胃。她打开窗子,将挡雨板推开一角,朝着庭院大吐特吐了起来。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恶梦?加**到底身在何处?真实的世界到底在哪里?

加**趴在窗台不断喘气。庭院前端泛着白光,一如往常的景色,不如往常的黎明,一如往常的深秋,触目所及全都是加**再熟悉不过的光景。既然如此,身后的被窝里面应该空无一人才对,可是回过头一看,阿妙就躺在身后,听不见熟悉的鼾声,没有心跳,也没有脉博。

(我该怎么办?)

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束手无策的加**忍不住啜泣,刺眼的曙光从她身后射进屋内。夜弝遭到驱逐,微暗的晨光取而代之。

异样的声响传入耳中,加**反射性的抬起头来。一直无法出声的阿妙瞪大了双眼,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妈?

双手掩面的阿妙发出痛苦的哀号。加**连忙凑上前,发现阿妙的只手和脸孔开始朣起泡,每当水泡破裂的时候,阿妙就会发出惨叫声。这是烧烫伤,加**心想。可是,为什么?

加**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发出阵阵哀号的阿妙十分恐怖,于是她连忙拉起挡雨板,关上窗子,想不到阿妙居然安静了下来。遮住脸部的双手颓然放下,手背和脸孔满目疮痍,令人不忍卒睹;奇怪的是阿妙不再发出惨叫声,反而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难道是阳光的关系?

加**看看窗户,再看看阿妙,不由分说的将挡雨板紧紧关上,还用胶带将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细缝贴起。紧接着她拿了好几张旧报纸贴在玻璃窗上,拉起窗帘,以针线将两片窗帘之间的空隙缝起。加**在无意识之中打造山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封闭空间,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阿妙的存在。

2

静信正在办公室沉思的时候,外面传来小小声的对不起。刚开始静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走出办公室之后,赫然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的长相不分陌生,静信不知道她的身分。

请问你是?

少女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找我有事吗?

少女这才抬起头来。

我话还没说完,少女再度垂首。副住持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以前跟您在小惠的葬礼碰过面。

清水惠吗?

少女点点头。自从入夏以来,静信参加过无数的葬礼,见过的人数也数不清,眼前的少女虽然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

外面风大,进来再说吧。

话才刚说完,刺骨的冷风就肆无忌惮的吹了进来。少女犹豫了片刻,才点点头脱下鞋子。静信带着少女进入办公室,将暖气的温度调高,顺便替垂首不语的少女倒了杯热腾腾的麦茶。

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谢谢。少女的声音细若蚊鸣。

你是清水惠的朋友?

嗯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

欲言又止的说话方式十分熟悉。静信想起小惠下葬的时候,也有个说话跟她一样含糊的少女说要将礼物放进墓中。

怒我冒昧,你就是小惠下葬的时候,将礼物放入墓中的人吧?

双手紧握茶杯的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是的。呃我叫做田中薰。

少女似乎松了口气。

有件事想请副住持帮忙,就是呃如果想请副住持取法名的话,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有人往生了吗?

少女的嘴唇蠕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是信众的话,就不能取法名吗?

没那回事。不过若往生者皈依其他的佛寺,恐怕请其他佛寺代为取名会比较恰当。你家里有人过世了吗?

我母亲,不过我是想替自己讨法名。

静信一愣。

你的法名?

嗯,反正我已经活不久了。副住持,不能替自己讨法名吗?

少女抬起头来直盯着静信的双眼,看来不是在开玩笑。静信想了一会,蹲在少女的身旁。

当然可以,许多信众的法名都是生前就已经决定了;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年纪轻轻就要求取法名的案例。你今年几岁?

十五。

还不到替自己准备后事的年纪吧?

少年闻言,顿时低头不语。

你这么做应该有自己的苦衷才对,我不便过问,也没有理由拒绝你的要求;不过我实在不忍心见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令堂过世了吗?

是的。

其他的家人呢?

我父亲死了,弟弟也死了,只剩下我还活着。我现在暂时住在邻居家。

真是难为你了,请节哀顺变。

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所以我想事先做好准备。

小薰抬起头来,伸出占满泥土的双手。

我替自己挖了个墓穴,还模仿爸爸和妈妈的坟墓替自己写好了墓碑,如果哪天我真的死了,隔壁的阿姨只要把我埋进去就行了。可是我看爸爸和妈妈的墓碑上面都有法名,我不知道自己的法名该怎么取,所以才

静信凝视着少女苍白的脸庞。这名少女打算埋葬自己,失去家人的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替自己准备坟墓无疑是向自身诀别的一种仪式。

你的生命比你想像中的更有意义。

静信的话让小薰感到讶异。

失去家人的痛苦的确很难忍受,而且你才十五岁,想必对未来感到彷徨,对未来没有希望,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意义。一旦对自己的人生失望,就会看清自己的生命,觉得生命没什么价值可言,可是我要告诉你,每一条生命都是无价之宝,都是有意义的。

你的生命是上天赐予你的尊严。人迟早都会死,差别只是在时间的长短罢了。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或许你跟我都活不了多久。这阵子村民的寿命都很短暂,身边的亲朋好友总是突然离开人世,让人感到生命真的很脆弱。

嗯。

可是随时都会死跟活不了多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态。随时都会死是指领悟到生命的脆弱之后,更急于活出自我的心态;活不了多久则是对生命的脆弱彻底绝望,放弃一切准备迎接死亡的想法。可是脆弱不等于廉价,不等于没有意义,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不可取代的。

说到这里,静信不由得摇头苦笑。这番话根本不该出自坐视村子毁灭的人,他觉得这真的是一大讽刺。

我不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也不明白你心里有多难过,刚刚那番话或许会让你觉得刺耳,觉得我很自以为是;可是看到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竟然为自己准备坟墓,我真的感到十分心痛。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愿意替你取法名,可是我是抱着遗憾和心痛的心情才这么做的,这点请你理解。

可是我小薰再度垂首。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没有人能改变这个事实。因为因为小惠在生我的气

清水惠生前不是你的朋友吗?

嗯,所以她才格外的生气。爸爸死了,妈妈死了,小昭也死了,所以小薰紧握双手。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小薰看着静信。静信十分疑惑,不知该如何反应;小薰却将静信的沉默视为默许,视为催促她继续说下去的暗示。

我不知道小惠在想什么,只知道她真的很生气,所以爸爸和妈妈才会连我弟弟小昭,他也

小惠一生气,你的家人就会过世?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是她

话说到一半,小薰就闭上嘴巴。她不认为大人会接受这种说法,静信一定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小薰以警弁的眼神看着静信,静信却偏着头露出微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副住持一定不会相信,一定会觉得我疯了;可是那天晚上小惠说我爸爸死了,结果我冲下楼一看,爸爸真的已经死了。爸爸死了之后,妈妈和小昭也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你是说清水惠预言家人的死?

不是预言,我觉得应该是一种挑衅,这就是小惠对我的复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跟结城的死有关。

结城夏野?

嗯。小惠很喜欢结城,我明知结城有生命危险,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所以小惠才会生我的气。或许她也知道把结城拖下水的人就是我吧?不管怎么说,小惠她

小薰说到这里,才赫然发现自己说太多了。

她变了。

静信点点头,既未嘲笑小薰,也未面露嫌恶,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

所以你认为下一个就是自己?

嗯。

你以为小惠死后复活,再过不久就会直接对自己展开复仇?

是的。小薰凝视静信。或许副住持不相信,不过我真的这么认为。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惠下的手,只能确定下一个就是自己,因为我知道太多了。结城和小昭也是因为我发现小惠的秘密,才被他们杀人灭口。

你是说夏野不是死于疾病?

是的。

静信轻抚前额。

不管副住持相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你误会了,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这次轮到小薰面露疑惑。

夏野察觉真相,你和你的弟弟也一样。若早点让我知道,我一定会设法协助你们。

小薰怀疑自己的耳朵。

察觉真相的人全都遭到肃清。除了你们之外,村子里一定还有其他人发现一切,我却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结城夏野死于尸鬼的报复,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发现了不该知道的事实。结果惨遭那些人的肃清,下手的人还是他的好朋友。无论是对被害人或加害者而言,这都是残酷无比的报复手段。

小薰的不幸遭遇或许也是如出一辙,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真相,代价就是失去了父母和弟弟。静信将这名孤立无援的少女送出山门,看着她黯然离去的身影,才赫然发现孤立无援的人并不只小薰而已。

信明的失踪、鹤见的死亡,再加上不告而别的池边和阿角,寺院里的人手明显减少了许多。若非尸鬼对佛门圣地多少有些忌讳,难保小薰家的惨剧不会在这里上演,到时偌大的寺院里面只剩下静信一人,搞不好连静信都不在世上了。

静信轻押眉头。信明已经死了,这是尸鬼的报复,只因为静信知道太多的真相。

(沙子,非这么做不可吗?)

静信在内心呐喊,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对沙子充满了怜悯,或许是因为他不认为这么做是出自沙子的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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