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以从宫的脚步走到类的旁边,居高临下的苿衣子上司确认举目仰望的类后,露齿而笑。
反射性地垂下眼睛的类,一面按着心跳还未平息的胸口,一面想着这样好吗?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吗?
「类...」
那声呼唤听起来语调悲伤。
「妳不选我,而是选择了那边吗?我只是想让类成为同伴,想一直当朋友的说。」
「朋朋朋友...?」
那词语是类的弱点。
「没错,永远的朋友唷,往后一直都是,直到时间的尽头为止,我们都是朋友,不会结束。吶,类,妳不想变成那样吗?非常舒服,而且永无止境唷。」
「啊...」
日世子的双眼看起来像是点着红光,彷佛一看就会被吸入的魅惑瞳孔。
好美...
双脚擅自移动,类轻盈地站起,然后向前跨出一步
「我不是说过了吗?到此为止。」
强而有力的手抓住类的肩膀,是又大又温暖的手,那份温暖让类想起了,好冷...日世子的手冷如冰雪,她自然地停下脚步。
「不必担心,类同学就由我来照顾,因为如果继续放任不管,就太过危险了,我个人对这名猫少女并没什么特别眷恋,但要是她就这样变成活尸体的话,苿衣子会伤心。虽然很少能看到,但苿衣子的笑容最美了,因此虽然这种事跟我的性格不符,却也没办法了。」
「你要怎样离开这栋宿舍?」
日世子不带感情地问道。
「你能毫无阻碍地进来是因为太阳还在,现在已经没有了。接着,没错,我在这栋宿舍里的同伴们也一起醒来了。」
她又再重问一次。
「你要怎样离开?」
「拨开、打倒成群涌上的妳的同伴,把每个人的头都斩下我是想这么说啦,但这样既麻烦又费事,而且我知道那不过是在白费功夫,所以就让我尽速逃离吧。」
宫野像是在捡掉到地上的零钱般,将在地上全身僵硬的类抱在腋下。
「哇啊...!」
这句并不是欢呼声,类的脑袋跟不上事态发展,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
日世子的视线朝向门同时间,也没响起嘎吱声,朝内开启的门缓缓被打开。
「哇啊...」
类随便地发出个声音。
走廊上站着好几个身影,因为没有点灯,无法确实地辨认长相,但仍可以判断那全是女生宿舍D栋的住宿生。
是应该处于呼吸与心跳都停止,不过却独独残留体温,连是生是死都不确定的住宿生人影。
「我并不想动粗。」日世子低声说道。「类,妳的印记就由我来加上,还是说妳想要别人的?」
然后再转向哼着鼻子的宫野。
「你呢?要不要变得跟我们一样?很舒服唷。」
「恐怕妳的意见是正确的。」
宫野像是要嘲弄对方般咧嘴而笑。
「假如是在问我有没有兴趣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Yes吧,百闻不如一次体验,不过现在不能那样选择,我还有许多必须教苿衣子的事,所以,我还不能放弃当人。」
宫野走向窗户,步伐轻盈得让人不禁怀疑类的重量是否跟空的波士顿手提包差不多,然后把窗帘往旁扯开,再把窗户整个敝开。
「咦...」
类的房间是413号室没错,也就是说,这里是四楼,以人类的跳跃力而言,可及之处什么都没有,虽然眺望森林可以看到对面的校舍屋顶,但只要不是梦幻岛的居民,这个世界就不存在着能飞到那里的人吧。
「咦...?」
类注视住地上,冒出问号。
有许多人在那里,像是在仰望D栋...不,仰望她与宫野的身影,到处散布。
在玄关前面特别多,简直像在将离开宿舍的人赶回去一样...
「好了,类同学,我问妳一个问题,妳曾经体验过自由落体吗?」
变成宫野随身行李的类飞快地摇着鬈发。
「那太好了,因为妳接下来就要体验。如同我刚才说过的,百闻不如一次体验。」
「...哇哇哇、等、等等!」
「我拒绝。」
不知道是否有意思阻止,日世子一动也没动,不过就算想动也来不及吧?
「皎洁明月夜、剎那之间的别离、令人不舍啊再会吧!」
吟诵完拙劣的俳句,宫野毫不犹豫地纵身朝外跳下。
「呀啊啊啊啊啊~」
五脏六腑一同翻转的飘浮感这回不是幻想的产物,他们正在坠落中,顺着重力加速度,宫野以及被一手抱着的类正全速直冲地面。
女生宿舍D栋被无数的男女包围,看脸便知,那几乎全是隶属于保安部的学生,特别是聚集在D栋玄关前的许多张面孔,他们是即使被称为高手应该也不会有人反对的超能力者。
在户外电灯与月光之下,他们全都抬头向上。
<她>也在看。
从女生宿舍的四楼探出身,对背后宣告些什么的白衣身影,与紧抓住他手臂的娇小鬈发少女。
<她>在藏身的森林树丛中凝视、捕捉两人的身影,在这个距离无法确认到表情,白衣男跟少女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人偶。
「...」
不用任何时间等待,两道人影快到令人扫兴地从窗户坠落。
以目光追踪他们的着地处,在那等着的是石板地,不用几秒,他们就会成为两个浑身是血的肉块吧
「...」
<她>注视着。
注视着突然出现在石板地,带有黑暗光芒的魔法阵。
魔法阵的格式是自创的,不过形成了过于充分的EMP场,那种独特的气息有着甚至及于<她>身上的强度,是<她>最需要警戒的EMP能力者之一。
下一瞬间,两人朝着魔法阵落下。
「...」
乘着夜风传来的是高声大笑与不成声的尖叫。
在<她>注视的视野内,从魔法阵中飞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比没有星星的夜晚或正午的影子都还要黑的,数以百计的触角群,会让<她>联想到海葵之类的东西。可怕、巨大、拥有黑暗触手的海洋腔肠动物。
就像是邪神的体毛般,触角一边互相纠结,一边伸向毅然决定挑战自由落体的两人。
白衣男与少女落在那个的正中央。
被像是在蠕动的长春藤所淹没,二人的重量被一并承担了。
<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对那位少女而言,那个跳跃是一次恐怖的体验吧,接住自己的是那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手。
<她>转过目光。
可以看到413号室的窗边有个黑暗人影,她似乎望了望下方片刻,但不久就离开那里消失了身影。
「...」
时间差不多了。
<她>也消失了。
「嗯。」
就那样拎着类降落到地面的宫野,似乎在确认周围的情况...
「哎呀哎呀,集he保安部全员铺设包围网啊,不愧是缟濑真琴,身为学园的全能之眼,计划周详又准备万全,完全看透局势的演变方向。」
实际上,在D栋发生的日世子与类之间的短剧,在其它宿舍也已经以缩小再制的形式上演。
几乎全员成为古怪死者的只有D栋,但在那种地方迎接夜晚的怪人仅有苍之木类一人,在其它宿舍尸体化的住宿生仅有数人到十数人,正常学生占绝对的多数,像日世子这样在夜晚起身的死者,早在类快被室友袭击时,已经为学生自治会所知。
「再迟一点的话,他们会出没在黑夜的学园中吧,还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封锁住。不过,这终归只是应急措施。」
现在最必须注意的是高中女生宿舍D栋,因此才有D栋的包围网,当然在那之中,也有隶属于保安部对魔班的她。
「类小姐!」
比周围所有人都先跑过去的苿衣子,推开露出傻瓜笑容的宫野,抱起像是被抛了出去,横躺在地面的类。
「妳不要紧吧?有没有受伤?」
「...嗯啊...」
已吓得几乎失去意识的类微弱地张开眼皮。
「啊、苿衣子同~学...呜呜呜...」
类紧紧抱住苿衣子,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可怕...好可怕唷...呜哇哇、哇哇哇...」
苿衣子一面抚着鬈发安慰,一面抱住在手臂中颤抖的同学。
「已经没事了,这里很安全,没错,只要在我身边的话...」
然后她对宫野投射吊起的目光。
「班长,你实在太过胡来了,我的事就暂且不提,但你居然让类小姐受到这种折磨,你是稍微过份了点、应该多加以考虑等等的,你应该会确实地让我听到像这样的反省吧?」
宫野脚边的魔法阵消失得干干净净,两人落下到黑暗触角的地毯时,苿衣子最初联想到的是就那样被吸入地底的可怜活祭品,怎么看都觉得类非常适合当活祭品。
即使实际上并非如此,但此时在苿衣子的内心却想着为求成就自己的野心,宫野就算让一名女学生当牺牲品也在所不惜的形象。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野心。
苿衣子停止想象,任由类的泪珠染上她穿的黑衣。
「真是的,要是留在我的房间里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会遇到那样恐怖的事...实在是...」
像是小猫为了不跟母猫走散般,类立起指甲紧抓着苿衣子。
苿衣子突然想起什么而伸出手,指尖在类的颈项爬行,摸索着脖子左右。
「啊唔...」
类发出了难以形容的声音。
「太好了呢,妳没有成为他们的同伴吧?还好妳能平安无事。」
「当然会平安无事不是吗!」宫野嚷了起来。「妳以为我趴在床底下好几个小时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将类同学从她们手上救出唷,没错,只要交给我就会见微知着、快刀斩乱麻、天下太平。」
「哼。」
苿衣子一只手继续环绕类的背后,一只手从裙子拿出便条纸。
「这个留言是什么?还有许多更直接传达的方法不是吗?只要口头告诉我就好的事,为何要如此故弄玄虚?」
那张便条的内容如下:
『不用担心,我会救出类同学,如果看到这个时,她正处于该被救出的状态下的话(笑)。』
漂亮到无谓的文字,真想问问他是委托哪间代书行写的。
这张便条是在太阳西下的日落时分,吃完晚餐回来的若菜交给苿衣子的,在此之前的苿衣子则是在床上呼呼大睡。
然后就在那时,情况已经改变路线朝恶化的方向前进。
「在那个时间点上,局势还在流动,死者们会起来的机率虽然的确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但还不能说是完全肯定,我不会得意洋洋地诉说还不确定的推测唷。」
「一派胡言,那句话就已经是谎言了不是吗?你知道说谎者悖论吗?」(译注:哲学家艾皮米尼地斯有言:「克里特人总是撒谎」,但他本身亦为克里特人,因此形成悖论。)
「知道是知道,但很不巧我不认识克里特岛人,也没见过,因此那个地方的人是否全是骗子暂且保留,有必要实地采访呢。嗯,国外旅游也不错唷,苿衣子,请在明年夏天前取得护照。」
「班长。」
自己站在俯瞰爱琴海的绿丘上之风景画(而且还是跟宫野的二人合影),苿衣子一边对有此幻觉的自己感到羞愧,一边硬是力图修正对话的轨道。
「为什么班长会知道类小姐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呢?又是怎样比类小姐先一步潜入类小姐的房间呢?」
还想说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宫野居然意外地露出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表情。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呢,我是怎么会,又怎样溜进类同学的房间的呢?嗯?真奇怪,这确实很不可思议。」
苿衣子露出相当不屑的眼神,注射着努力回想的宫野。
「这是你自己的记忆吧?不可能想不起来呀,还是说班长你是自然从床底下冒出来的?简直像是虫」
苿衣子还未说完,突然意识到有种奇怪的感觉飘落。
(咦?为什么?这种既视感...在哪里说过这种话...)
「就算是虫也不会自然冒出来,那只是没注意的...」
宫野的语尾犹如升上天的烟般消失,二人面面相觑。
「唔,苿衣子,我觉得之前好像曾经听过妳说过同样的话,但又有种那肯定是心理作用的感觉...」
「我也是。」
虽然对于共有既视感的对象大为不满,但模糊的违和感确实存在着。
「虫怎么样的话题,在哪里...」
突然吹起一阵风,拨动苿衣子的黑发飘过,犹如看不见的天使或妖精从宫野与苿衣子的脸庞间飞过般,弥漫着无法形容的空虚感。
片刻
「嗯...」
叩叩地敲着额头,宫野就那样神情异样地开口道:
「啊啊我想起来了。」
一副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想起来的表情。
「是谁呢?就是从在那里的类同学本人听说的。从餐厅回来途中,因为她一脸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僵硬地走着,所以我有点在意。然后好就说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于是我火速地写了便条,托被拉去厨房煮饭的若菜代交给妳,随即抢先一步到类同学的房间,事情就是这样,还好我及时赶上了。」
「是这样啊。」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松了口气,苿衣子点点头。
「你还是老样子,过着忙碌的人生。」
「不过若菜也实在是个超级大好人呢,明明没有轮值,但感觉人手不足的话,她肯定会在餐厅帮忙。话说回来,我从没看过妳穿围裙,是因为妳有着糟糕的厨艺吗?苿衣子。」
「请勿乱说些臆测的话,一、两样...不对,我随便就可以做出五样得意的料理,我的拿手菜绝不算少。」
「很好,下次做来给我看看。」
「我当然不要。」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我非常了解妳那无法坦率,然后在事后呻吟的习性。」
「我没有被你了解过的印象,而且根本就没有你所说的那个什么习性。」
「那、那个...」
微小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唇枪舌剑,声音是从一直被苿衣子抱着的少女口中发出。
「苿苿苿衣子同学,那个...我已经没事了...唷?」
类挥舞着双手,满脸通红地说着:
「那个...差不多该放开...不,那个...」
「失礼了。」苿衣子总算记起现在的状况,放开环绕类身躺的手臂。「我只顾跟鲁莽的班长对谈,完全忘了这回事。总之,妳没事是最值得高兴的事。」
「也不能光是高兴吧?」
「我不想被你用这么高兴的表情这么说。」
苿衣子边说边环顾四周。
集he在D栋前隶属于保安部的同伴们没有跟任何人视线相交,对宫野、苿衣子或类没有任何兴趣,脸与眼睛只朝着一个方向。
女生宿舍D栋的玄关,那扇玻璃门的另一端有个人影。
雨森日世子。
脸庞已没有血色的她轻松地打开门,从容不迫地从里面走出来,安静的步伐始终沉着,甚至让人觉得优雅。
苿衣子紧咬着唇。
(他们的时间开始了,到黎明还需要几个小时呢...)
「那、那个那个...」
才刚离开的类再度靠过去苿衣子身旁。
「到底、那个、发生了什么事?那个...D栋的人怎么了...」
白衣男挥起一只手制止类混乱至极的话语。
「这里已经不是女生宿舍D栋。」
宫野的表情像是发现新品种昆虫的生物学者。
「这里是桥头堡,在夜晚行走的活尸体们的据点,没错...」
雨森日世子的背后,好几名学生缓步从D栋玄关出现。
像是在对苿衣子们宣告般,宫野以充满信心的声音继续道:
「...吸血鬼们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