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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四章 封印都市(1 / 2)

 1

一架直升机停到综合病院的屋顶上,院长以毕恭毕敬的态度,迎接一名从配备喷射涡轮的高速直升机上走下来的少女。

「欢迎莅临本院,真没想到真目家的贵宾会来到这么偏僻的病院。」

看到眼前这位楚楚动人的少女,让院长在内心赞叹不已。保持一步距离随侍在她身后的人物,会是女扮男装的美女,还是相貌中性的男子?就连医师的眼光也很难判断怜的性别,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对主从走在一起的模样确实赏心悦目。

「我没有时间了,请带我到病房。」

麻耶简洁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催促院长赶紧带路。

「是、是,我这就带您过去,这边请。」

对真目家有所求的院长仿佛是要强调自己的失望,步履顿时变得沉重。看到院长失落的背影,麻耶以稍微柔和一些的语气说:

「我们会做出应有的酬谢。」

言外之意,就是说自己现在没心情玩这种尔虞我诈的交涉。

「您言重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麻耶跟着院长那变得轻快的步伐,从屋顶走进医院之中。

VIP用的楼层不但装潢豪华,品味也不差,但其间布署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男子,就损及了整体的美观。他们是ADEM派来的卫兵。

「啊,上次多亏您担待了。」

坐在病房前面椅子上的八代站了起来。他担任伊达的秘书官,与两人并不陌生,但他的脸上所浮现的并不是一如往常的笑容,而是深沉的疲劳。

「晚点我有话要跟你谈。」

麻耶压抑住感情,留下这句话跟冷冷的一瞥,就人八代眼前走过。

「这边请。」

院长打开单人病房的门。

只跨进一步,麻耶的脚步就停了下来。VIP的病房大而无当,病床就设置在中央。

表情十分祥和的斗真睡在病床上,但祥和的只有表面上而已。他的头上包着绷带,脸颊贴着贴布,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左手甚至打了石膏。根据先前的报告,连胸部都有几根肋骨骨折,全身还缝了二十针以上,是名符其实的重伤伤患。

「麻耶小姐。」

怜静静地提醒一声,麻耶这才振作起精神,慢慢地深呼吸一次来到病床前面。

斗真还在睡。呼吸非常平稳,简直就像全身所受的伤势都是假的一样。麻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这样的情形维持了整整一分钟以上,没有人敢出声打扰。就连随后进来的怜、八代还有院长,在这个拒绝对话的小小背影转过身来面对自己之前,都只能耐心等待。

「请你们回避一下,怜也一样。」

「可是。」

「不要让我把同一句话讲第二次。」

「遵命。」

怜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跟在已经退下的八代与院长身后走出病房。途中还一度回过头去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但马上又把门带上。

就在门关上的同时,麻耶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叹了一口长气。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嘴唇不颤抖。

「哥哥。」

她知道斗真的伤势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就算是这样,麻耶仍然摆脱不了一种几乎让她心灵几乎为之缺损的恐惧,担心哥哥会不会就此一睡不醒。

根据她所收到的报告,斗真战斗的对象,又是一种动员真目家的情报网都查不出底细的怪物。对上这样的怪物,就算看起来只是外伤,难道不会有什么难以估计的危险吗?难道他们就这么肯定,不会有诊断错误的情形吗?麻耶开始钻牛角尖,不停地往更坏的方向思考。

她一直盯着斗真看,拿出手帕帮他擦掉额头上浮出的汗水,还整了整微微弄乱的棉被。这样就结束了,自己能为哥哥做的,就只有这么一点琐事。

站在真目麻耶的立场,可以做的事情本来应该很多,然而现在有太多情报是连麻耶都无法确定真假;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根本没办法处理。无力感慢慢侵袭全身,让麻耶重重叹了口气。

「请不要太让妹妹为你操心,哪有哥哥当得这么差的。」

麻耶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斗真并没有回答。

八代跟怜一起站在病房外等候。这两人彼此之间也都认识,但存在于两者之间的,却只有沉重的沉默。

「看来公主殿下很生气啊。」

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这阵沉默,八代半开玩笑地开了口。怜对此轻轻一笑,但并不是因为觉得八代的玩笑好笑。

「看在你眼里只是生气而已?你还真够乐天了。」

被回上这么一句辛辣的话,让八代按住了腹部。他的胃很痛,而且接下来等着他去面对的事情,还会让他的胃更痛。木梨跟由宇都正前往真目家掌管的奖励都市《希望》,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按抚公主殿下那不是发发脾气就能了事的怒气,并向她请求协助才行。

头痛的事情还不只这些,坂上斗真这名少年实在是令人惊叹。斗真会出现在直线特快号事件的现场,真的是出于偶然。无论是从当时的状况、还是监视人员的报告,都可以证实这点。

真是,那个少年为什么这么会跟遗产扯上关系?这次不是我们部门害的,绝对不是。

八代手按着胃,脸上浮现着暧昧的笑容,认真地考虑了两秒左右,想要跟到门的另一边去,扯掉那名接受周到看护少年身上的棉被,当场把他轰起来,叫他去跟麻耶解释说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责任。

然而在上次的事件中,在半蓄意的状态下利用斗真,让他跟事件扯上关系的不是别人,就是八代一自己,这部分的责任可就没有办法推卸了。

当时他以为那是最后一次,然而不到两个礼拜,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态。

而且尽管只是推测,但在这次的事件之中跟斗真一同阻止了直线特快号的人,多半就是峰岛由宇。

「你们也许以为只要好好利用坂上斗真,就可以连带利用真目家,不过我劝你们最好改变一下这种认知。」

怜这句话仿佛看穿了八代的想法。

「真目家总裁的意思,跟那个坂上斗真的行动没有任何关系。以往事情会那么顺利,是因为麻耶小姐给你们方便。可是对于麻耶小姐来说,坂上斗真正是不容他人碰触的逆鳞,若要想利用他来保身,最好是先做好心理准备。」

伊达先生,你说得可真轻松。

想到到底有几道难解的障碍需要跨越,八代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如果可以,他真想当场昏倒,在坂上斗真的身旁跟他一起昏睡。

斗真的眼睑微微一颤。

「哥哥?」

医师说斗真打了麻醉,暂时不会醒过来,但他确实以焦点还对不准的目光看着麻耶。

「哥哥,你认得出我吗?」

麻耶按捺往自己急切的心情,以温和的语气说话。

「是麻耶?咦?怎么了?为什么」

斗真想要起身,但马上就皱起眉头发出呻吟:

「痛痛痛痛。」

「你受伤了,请不要这么勉强自己。」

让斗真躺回去之后,麻耶帮他整了整弄乱的棉被,但这很快就变成白费工夫。斗真忽然间轻声惊呼,马上又弹了起来。

「那个怪物呢?列车有出事吗!?」

说到这里才想起全身的疼痛,又发出喊痛的声音,身体缩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牵动了骨折的肋骨,斗真换成躺平的姿势,反覆着急促的呼吸。

「所以我才说不要乱动,要是哥哥再这么乱来,我就要请人把你绑在病床上了。」

「那,事情怎么样了?」

「直线特快号平安无事。里头有几个乘客受到轻伤,但所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全是拜哥哥所赐。」

「不不是只靠我一个人。」

斗真以不至于牵动伤势的轻微力道摇了摇头。

「是有一位姓安藤的人帮我,她透过电话告诉我怎么做。她是女性,说自己是那里的员工。我想地位应该挺高的,她头脑真的很好。」

「安藤安藤,会是安藤澄江女士吗?有能力提供技术上的指示,又姓安藤的女性,我就只知道这一位。」

「那大概就是她了,别忘了跟她道谢。」

「可是这位女士已经」

麻耶把下半句话吞了回去。照五十音排序的牺牲者名册上,第一个写的就是这个名字了,所以麻耶也才能马上想起。

「安藤女士怎么了?就是因为有她在,早就坏掉的控制装置才会乖乖听话。」

「控制装置早就坏掉了?不是跟那个怪物打斗的时候弄坏的吗?」

「不是。所以我才说不是靠我一个人,是那位姓安藤的女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现场的状况来判断,麻耶原本还以为是斗真先想办法抢回直线特快号的控制权,然后才在跟怪物打斗的过程中破坏了管制室内的设备。

「直线特快号控制设施的职员过半数都已经遇害,幸存的人们也都身受重伤,到现在还有人在生死边缘挣扎。」

「这样啊」

「哥哥做得很好。要不是有你在,牺牲者想必还会再增加数百人之多。」

麻耶先让斗真放下心来,接着才进入正题:

「哥哥对那位安藤女士,可以请你再说得详细一点吗?」

「嗯。」

只说了五分钟,就将可能的人物筛选到只剩一人。麻耶用力咬了咬指甲,考虑该怎么处理这项情报。

「麻耶,那个怪物怎么样了?」

「咦?啊啊,不是哥哥自己把他解决掉的吗?我们已经捉到他了,目前正在分析尸体,请哥哥放心。」

麻耶说了谎,但考虑到哥哥受了重伤,她也只能说服自己说这是善意的谎言。其实现在ADEM跟真目家都还在全力进行搜索。

「是吗?那太好了。」

看到斗真放心地闭上眼睛,顿时觉得良心隐隐作痛。

大概是真的累了吧,斗真就这样睡着了。最后再帮他盖好棉被之后,麻耶悄悄走出病房,带上了门。

这样身为斗真妹妹的时间就结束了,接下来她要以真目麻耶的身分开始行动。

2

木梨体内的意识寻求安全的所在,最后潜伏在一栋民宅之中,并同时进行捕食活动,以便恢复失去的体力。

尽管头部遭到破坏却还能活命,靠的全是事先所做的防范。他没有将重要的器官全部集中在容易受到破坏的头部,而是让脊髓更加发达,形成相当于昆虫身上一种叫做神经节的辅助脑。

透过七个辅助脑的协助,重新建构失去的头部。就算部分辅助脑遭到破坏,只要还剩下四个,就可以几乎重现出所有的记忆;如果剩下三个,记忆就会有所缺损,但仍然不至于危及生命;如果减少到两个以下,就会无法进行长时间活动,等着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次的教训让他体会到自己获得异形的能力之后,实在太得意忘形了。

生存本能让他将一度杀死自己的那个生物斗真列为天敌之一,今后还有可能再度遇到他。

非得组成更强劲的**不可,一定要准备好足以对抗他的武器才行。然而目前自己所拥有的知识之中,却找不到足以达到这个要求的方法。

木梨乍看之下无所不能,但却也有着唯一一项决定性的能力缺陷,那就是创造力。他的**结构全都是从既有的生物上借来的,从这个观点来看,由宇说他并没有超脱生物的范畴,其实非常正确。

得从其他地方补充新的资料才行,一定要找到足以跟那个拿刀的怪物对抗的资料,可是光这样还无法获得决定性的优势。他一边进食一边思索。

脑中描绘出一个深植于记忆之中的影像,那是一个浮现在巨大地下空洞之中的球体。没错,只要能拿到那个

只要能够取得球体之中的东西,相信就连那个拿刀的怪物也将不足为惧。还不只是这样,相信在这个地球上,都将再也找不到能够威胁自己的生物。就像LAFI一号机的许多意识体之中,有个叫做风间的意识体显得极为特别一样,自己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中极为特别的存在。

思考突然间停在这里。

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想要变得特别的理由,已经从脑中消失无踪。破损的半个脑部,重生得并不完美。

那应该是一段非常重要,千万不能失去的记忆。

心中涌起一股让胸口绞痛的感情。

木梨脑中的意识体初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悲伤,让他流下了眼泪。

3

从斗真养伤的医院回来之后,为了让疲惫的身体得以喘息,麻耶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麻耶只对在病房外等候的八代说有事晚点再谈,就直接坐直升机回来了。

八代显然想说点什么,但是现在自己千万不能听他说话。尽管很想找他问清楚各种自己不知道的情报,但眼前自己手中却没有任何可靠的情报。要是在这种状况下去跟那个八代交涉,只会让对方趁虚而入。

首先得把状况整理清楚才行。这栋都会天堂大楼之中的一个房间,就是麻耶的大本营,总之她决定先回这儿冷静一下,再来思考各种对策。只要打开这扇门,就会看到新收集到的情报,基本上先看过这些

「哟。」

然而迎接麻耶的,却是一个旁若无人地坐在沙发上,年纪约五十岁上下的男性。出声招呼时还轻快地举起一只手。

看到这个景象,麻耶当场全身僵住,连手都忘了从门把上拿开。这位五十岁上下的男性将他壮硕的体格裹在和服内,手臂则藏在袖子里,整个人靠坐在麻耶最中意的白色沙发椅上,说是坐着其实不太贴切,应该比较接近躺着。

「怎么让我等这么久?工作过度可是会短命的。你才不过十六岁,就想要过劳死了吗?」

「父亲,您为什么在这里?」

麻耶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句话。然而身体还是僵硬得不能动弹,手也还放在门把上。

「说这什么话,做父亲的就不能来看看女儿吗?」

真目不坐快活地笑了笑,用从衣领伸出来的手摸了摸下巴。这是他的习惯。

「来,别跟我客气,坐吧。」

说完就坐起身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

「这是我自己的办公室,我才不会客气。」

麻耶这才总算找回了平常心,大刺刺地横跨整个房间,在父亲眼前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哈!真是令人难过啊。亏你小时候还整天粘着我『把拔把拔』地叫呢,那个时候的你好可爱啊。」

「我不记得有这种事。」

「我可记得很清楚。不说这个了,飞龙那件事搞得你很头痛吧?」

「嗯,到现在我还是完全搞不懂。啊啊,您果然是个好父亲,父亲一定是看到女儿陷入窘境,所以才来帮女儿的是吧?」

「嗯,做父亲的是很想帮你一把,不过那玩意我也搞不懂。」

「哎呀?您要回去了?女儿都还没招待您呢。」

「喂喂喂,我可根本没说要走啊。」

「可是女儿已经没有事情要找父亲了。」

「没事就要我滚喔?这女儿还真够过分的。」

「这么久没见面,今天能见到父亲真是太让高兴了。那么女儿先失陪了。」

「你该像以前那样,多跟我撒娇一下。这样的话先不讲飞龙,至少我可以把另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另一件事?女儿不太清楚父亲在说什么呢。」

「你想知道得不得了,而且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我才没有什么」

「真亏你活了下来啊。」

一直犹豫着该不该问的话,被不坐一针见血地指出,让内心深处还想相信父亲的麻耶有一种悲伤的感觉。然而就连这种悲伤,在不坐那只解放了一瞬间便即收起的锋锐杀气之前,也当场不战而溃。

「您、您说得是。」

尽管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但麻耶仍然无法克制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发抖,整个头部觉得十分冰冷。麻耶心想所谓的面无血色,大概就是像自己现在这样吧。

现在自己的脸色肯定已经变了,屈辱与悲伤让麻耶咬紧了嘴唇。

「我确实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一把跟鸣神尊同等的刀。」

「哦?你发现那玩意的来历啦?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们的技术人员很优秀。」

「是斗真吗?」

干净俐落地直接切入真相,这正是真目家总裁的拿手好戏。充分展现出能够出其不意直逼核心的交涉手腕,以及能够洞悉真相,让心理战都变得毫无意义的眼力。

「不是,是我们的技术人员发现的。」

「唔,那小子总算有了这种眼力啦?」

「请父亲好好听人家说话。」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立场已经逆转,麻耶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如果是平常的她,应该会想克制这种情绪,但今天她却不这么做。强忍怒气在父亲眼前既没有意义,而且对于麻耶来说,让对方看到气得发红的脸,至少要比被看到因震惊而失去血色的脸孔要好上几百倍。

「伤脑筋,不只是胜司跟你,连斗真都一样,真不愧是我的女儿,竟然都毫发无伤。」

「您说连斗真也一样您对斗真做了什么?」

「就跟对你做的一样啊,别放在心上,他的脑袋还好端端地安在脖子上。」

「您到底对哥哥做了什么?难道说那个怪物也是父亲指使的!?」

这次麻耶真的怒由心生,整个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看到麻耶流露出真正生气的模样,不坐只是随意地挥手,要她先坐下来。

「我哪里会知道那种生物是哪里冒出来的?我对斗真什么都没做,我可是说真的。只有那小子让我根本没有机会对他做什么啊,你们几个里面鬼运气最强的就是他了。你不是有派人监视他吗?等一下自己看看报告就知道了。」

接着随口几句就打发了这件事。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老爱粘着哥哥的毛病还真是越来越严重啦。」

麻耶没有回答,这点她自己也知道。

然而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异常。麻耶身边称得上可以信任的家人,就只有斗真一个。母亲在生下自己过后没多久就过世了,剩下的父亲、两名兄长、叔父,没有一个是真心疼爱她,不要求她回报。真正把自己好好当成一个家人来关爱的,就只有斗真一个人。

斗真现在正为了自己那受诅咒的血脉而挣扎,而造成这种情形的起因,就出在自己身上。不管别人说自己有恋兄情结,也不管怜怎么劝诫,唯有这一点是她绝对不肯让步的。因为要是让了这一步,自己就不再是人,就会跟眼前的这位父亲一样,沦为邪门歪道了。

「或许是因为出过那种事情吧?这可能也算是一种人脑用来维持精神稳定的自我防卫机制。」

「防卫机制?」

麻耶立刻就听懂不坐所说的「那种事情」,指的就是一年半之前发生的惨案,但却猜不透他的真意。如果照字面意思去解释,多半就表示自己的记忆曾经被人以某种催眠技术之类的手法窜改过。然而她面对的可是真目不坐,把子虚乌有的事情说得煞有其事,藉此来破坏斗真与麻耶之间的信赖关系,在他来说实是轻而易举。

「你想知道吗?」

「不想。」

麻耶立刻摇头,决定相信自己现在的记忆。要是有什么不满也还罢了,明明对现状十分满意,却还任凭对方恶意摆布,自己毁掉这一切,就未免太愚蠢了。事实并不等于真相。

「这样啊?那我们就来聊些不一样的吧。那个女生叫做可丽儿,很可爱吧?」

「她叫做可丽儿?」

「嗯,你以前不是说过想要个妹妹吗?」

「可丽儿」

麻耶将少女的名字轻声念了几次。拥有这个名字的少女本应算是自己的妹妹,尽管知道少女是奉命来杀自己,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朝她挥了挥手。而少女的动作虽然不大,但也确实对自己挥了挥手回应。

「不过她也有不少缺点就是了,脑袋调过太多次了。」

「调过太多次?」

「搞出了很多种功能障碍。」

「父亲。」

虽然听到麻耶发出强忍怒气的声音,但不坐的表情始终显得十分愉悦,不,他甚至把「麻耶总算上钩了」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你讨厌我吗?」

「是。」

「就算违背我,也要坚持走自己的路?」

「女儿当然有此打算。」

「那你为何讨厌遗产?不准跟遗产扯上关系的家训,根本是我这一代擅自决定的规矩。」

「女儿并不是因为这是家训才遵守的。」

麻耶之所以讨厌遗产,其实跟家训并没有太大的关连,而是基于一个更单纯明快的理由。

她讨厌峰岛勇次郎,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因为他对于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东西不负责任,一旦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跟**,就会抛弃这些东西,像小孩丢掉玩腻的玩具一样干脆。麻耶对他这种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态度所抱持的厌恶,就跟对眼前的父亲所抱持的厌恶十分相似。

不管家训怎么说,自己都不打算使用他的技术,不想跟那群被这些疯狂的遗产牵着鼻子走的家伙,站在同样的立场。麻耶之所以不碰触遗产技术,说穿了就是出自这种类似尊严的心理。

「不用靠什么遗产技术,我也有自信能够保住真目家的地位。」

「哦哦,口气可真大。可是麻耶啊,遗产终归是有它过人的地方。」

「父亲您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快就人老气衰,讲起这种丧气话来了?」

「麻耶。」

不坐说话的声音变了。那是一种仿佛从地狱底层直接传进头盖骨似的声音,在听者身上造成了强大的震撼效果。

「再过不久,峰岛的女儿就会来到《希望》。她要的东西就放在地下的那个保险库里头,你一定要死守住。」

「是。」

麻耶以跟刚刚判若两人的态度点头答应。头先点了下去,麻耶才发现自己点了头,但这时父亲早已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如果你做得到,要我把可丽儿交给你也行。到时候你会掌握两个鸣神尊的继承者,你应该不会不懂这代表什么吧?」

麻耶原本想说自己想要的并不是下一任总裁的位子,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因为只要解释成自己继承了这个位子,就能得知如何将哥哥跟那个搞不好真是自己妹妹的少女,从祸神之血的诅咒中解放出来。如果只要保住地下保险库,不让峰岛的女儿拿走,就能够得知这个方法,那么麻耶跟不坐的利害关系就是一致的。

「父亲。」

这次换成麻耶以认真的表情,对父亲丢出问题。

「干嘛?」

「父亲究意是想要什么,才会做到这个地步?」

「嗯?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只是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去做。这件事没做完,我死也不瞑目。只要做完这件事,我就要去隐居了,幸好我又不缺优秀的继承人。」

「那女儿就换个问法,请问父亲究竟是想做什么?」

大概是看出麻耶有多认真了吧,不坐回答得十分干脆,这在他是极为罕见的情形。

「这事简单得很。」

不坐说出接下来这句话的表情,真的让人觉得他认为这件事很简单。

「就是杀了峰岛勇次郎。」

4

有人存在的气息,让斗真凝神观看四周。

他待不惯VIP豪华病房,曾经要求将自己换到一般病房去,但对方说VIP病房比较方便派人警备而拒绝。而且听说明天就会换到其他病院去了,多半是真目家庇护下的医院吧。

斗真忍住身体的疼痛,让视线跟着这股存在感移动。

没有灯光的房间入口处有道人影。人影很小,是个小孩子。

「你是谁?」

「我来接你了。」

一位面貌长得很可爱的小孩,说起话的声音也跟脸孔一样天真无邪。从声音听得出大概是个男生。

「接我?谁要你来的?」

「是少爷。」

「少爷?少爷是谁?」

「啊,对喔。呃,是胜司少爷。」

听到这个意外的名字,让斗真倒吸一口气。

「少爷说想私下见你。」

「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对不起喔。」

「呃,少爷有说,如果你肯答应跟他密谈,就告诉你克制祸神之血的方法。」

他想找理由回绝,却发现自己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点头答应。

「坐上这个来吧。」

小男生还很周到地准备了轮椅。

「不用啦,我可以走痛!」

「你看吧,哪里可以走了,让我来推吧。」

刚推出病房一步,就看到负责警备的人们已经悉数倒在地上。

「我请他们睡一会儿。」

小男生笑嘻嘻地说出这句惊人之语。

他推着轮椅一路下楼,本来应该会在途中遇到警卫,却一个都没遇到。斗真看出他尽管脚步显得漫不经心,但只靠呼吸与时机的掌控就达到了匿踪的效果,乃是非常高超的技法。

「你还好吗?」

从小男生的表情看来,似乎真的很关心。斗真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对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才火。」

说出这个怪名字的小男生,脚步十分轻盈,就这样推着斗真所坐的轮椅,光明正大地带他从医院正门出去。

5

斗真这种丝毫不懂得提防的态度,让他已经不只是受不了,反而还有点佩服。

现在也是一样。他坐在轮椅上,让一个怎么看都有够可疑的小孩推出病院。实在让人无法认为他有察觉到自己正受到多方势力不择手段地监视。

这应该不是有没有察觉到的问题吧。

站在医院的屋顶,一边让目光追着斗真移动,一边在内心想着。

这小子还真是个血统纯正至极的木头人啊。

这一个月来,荻原在斗真就读的学校上学,听了班上同学的说法,对于斗真课外的日常生活时间,都在不至于引起真目家反感的情形下持续监视,并且跟他本人曾经面对面交谈过几次,让获原打从心底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管是班上同学,还是打工的地方认识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坂上斗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获原也有同感,然而他我行我素的程度却有点超也该有的限度。他出身的家世、自己身上血脉的意义,以及自己身上带的刀所具备的力量,再加上这一个月内经历的那两起事件。

这么多因素加起来,照理说应该都会觉得肯定有人在监视自己。不,别说是监视了,甚至担心有人想要自己的命都并不为过。然而就获原的观察,斗真对于这种事情完全没有任何丝毫的危机感或是不安,真的是一丁点也没。

刚开始还怀疑他是不是装的,但获原马上就改变了看法。

不可以被斗真表面上的模样或个性给骗了。整个真目家一族之中,就属他体内的祸神之血血脉最为浓厚。持有鸣神尊的人就是最强的杀戮者,也是跟自己的性命危险最为无缘的存在。朝这个方向发展到极限,就会对别人,不,应该说对自己周遭的整个世界彻底失去关心。

斗真在日常生活中表露出来的那种我行我素的态度,只不过是一种失去了恐怖与好奇心,失去了部分最根本人性本能的生物,所表现出来的表象罢了。

真的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就是获原对这个只同班一天的同学所下的判断。

而这个已经不是人类的同学却坐上了轮椅,让另一个也是全身充满不属于人类味道的少年慢慢推到医院的停车接送区去。

获原终于把在心中隐忍许久的话,用自言自语的方式说了出来:

「是我,获原,这是本日的业务联络。啊,那正好,我不干了。高中生的生活是很开心,不过我可不想再跟那群家伙扯上关系,我要回去坐办公桌,我们就一起当****处理抱怨嘛。咦?我不要,我要退出这个任务。我不是说过好几次,这任务太危险了吗?就连ADEM派去的护卫都被做掉了,而且全都是我刚刚报告过的那个小鬼一个人干的。我的任务的确是监视坂上斗真的生活面,你听好了,现在的坂上斗真早就完全超乎了正常高中生的范畴。不然怎样?你肯发给我什么遗产是吗?咦?我现在用的无线电?这种玩意根本就连分级管制的范围都排不进去好不好?P级?什么时候多出这一级来的?还有这又是第几个?啊啊,请等一下,看来坂上斗真的手机响了,知道那小子手机号码的人,除了真目家以外就只有我跟另外一个人啊啊啊,是真目家啊?真是的,既然你从那边就能知道那么多,那根本就用不着派我出来不是吗?是,现在有台黑色的车子在坂上斗真前面停下来了。呜哇,是马莎拉蒂(Maserati)的Quattroporte。要我比对车牌?你直接用卫星看不就好了?好好好,我做就是了。」

就在获原抱怨个不停的时候,斗真已经慢慢接近那辆也是来路不明的黑色汽车。

「啊啊,果然,这次是他老哥亲自出马啊?那一家的人还是有钱到让人不爽啊,开的全是我想开的车。不过虽然是F40,但黄色我可就有点敬谢不敏了。咦?等一下,你就这样上车喔?想都不想一样?我真不敢相信。就算他是你老哥,再怎么说也是敌对的耶!而且你不是伤患吗?不是才刚遭受到惨痛的教训吗?多少有点防人之心好不好!」

这段话说到后来,跟他的本行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获原站在朋友的立场,对斗真进行的吐槽。

载着斗真的车子以符合常识的速度,开上医院前一条有着成排行道树的道路。

「我可不要追。要是再跟下去,真的掉进危险的时候可就跑不掉了,毕竟你又不能保证我的生命安全。你说我不干的话要找谁?你问我我问谁啊?干脆去请立在路边的电线杆帮你监视吧?正好离我十公尺远的地方就有一根。咦?电线杆做不来这种事?那八代先生你自己上不就好了?总之我真的只做到这里了。不过我可以保证,等我回去做****,一定可以派上用场的,因为我是打从心底体会过这些人是为什么会想抱怨。这次的任务好歹也让我学到了这点,这还要多谢你了。通话完毕。」

确定载着斗真的车子从转角处消失之后,获原立刻攀着绳索,三两下就滑到了下面。他瞥了停在一旁的机车,停下脚步回头朝斗真消失的街角看了一眼。尽管只认识几天,但好歹也曾经以朋友的立场跟他隐过几句。担心的心情让获原有所犹豫,但马上又挥开了这种想法。

现在坂上斗真身上带着鸣神尊。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对手,要杀死坂上斗真,要打败鸣神尊,应该都是不可能的吧。

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自己。获原反抗上词八代的命令,丢下了自己的任务。虽然说从八代的口气听来,他也算是半答应了,但就算是这样,一想到下次回到ADEM的时候,自己的座位会换到什么地方,就觉得十分可怕。

获原再次迈出脚步,喝着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罐装咖啡。

「好了,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先回家泡个澡,睡个觉吧。」

这次的这几句话就真的是自言自语,没有在跟其他人说话了。

6

就在才火说已经到了,将斗真的轮椅停在医院正门的时候,斗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赶忙按下通话按钮。

『好久不见啦。』

也没有先报上名字,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蛮横的话,让斗真有点不知所措,然而他马上就想起了这是谁的声音。虽然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听到,但这个声音却是只要听过就再也忘不了。这是真目家一族特有的要素之一,妹妹麻耶的声音也有这样的特质。

「是胜司先生对吧?」

『我人就在你附近,陪我一会儿吧。』

几乎就在话说完的同时,黑色的汽车平滑地开到斗真身前停了下来。接着车窗摇下,里头传来胜司要他上车的声音。

上一次像这样面对面,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呢?斗真因为事情太过突然而有点不知所措,结果胜司也不再说话,只动了一根食指要他上车。这个动作之中蕴含了不容他拒绝的强硬态度,斗真打开车门,勉强动着疼痛的身体,坐进了驾驶座旁的座位。

「我有点事要跟你谈谈,应该没关系吧?还是你不想听我这个做哥哥的说话?」

胜司的口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傲慢,但奇妙的是从斗真第一次见到胜司,就不曾对他这种态度觉得不满,麻耶倒是非常讨厌胜司。不但讨厌他,甚至还对斗真竟然没有讨厌胜司这点有所不满。然而对于斗真来说,胜司原本就没有位在会触发他这种感情的地位。

当斗真坐上前座,才火也跟着坐进了后座。看他两只脚荡来荡去的模样,真的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去我的办公室谈,可以吧?」

也不等斗真答话,胜司就开着车子前进。虽然跟前阵子怜用来载他的车一样都是高级车,但这部车的起步却极为安静而且平顺。

斗真很惊讶胜司竟然会自己开车,他觉得胜司应该是坐在专属司机驾驶的车辆上工作的人。

后面的才火简直就像坐上游乐园设施的孩子一样,跪在后座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津津有味。

「才火,要这样看窗外,不先脱掉鞋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是。」

被胜司出声斥责的才火沮丧之余,还是迅速地脱下自己的鞋子。

听着两人之间的对答,让斗真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就算考虑到这个叫做才火的少年年纪太小,不能当成普通的部下来使唤,但刚刚他们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电车上常见的父子档一样。胜司的这种态度,已经足以让对凡事都不关心的斗真大吃一惊。

「请、请问一下。」

「什么事?」

「应该不会是贵公子吧?」

这次换成胜司流露出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大概是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吧?但没过多久,又换成了很受不了他似的表情,出口嘲讽斗真:

「你以为我几岁?」

「那会是亲戚的小孩之类的吗?」

「他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就只是部下而已。」

斩钉截铁地说完之后,胜司换了个话题:

「好了,我有两三件事要问你。看样子你最近又跟麻耶走得很近了嘛?」

才刚进入正题,话中就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看到斗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胜司笑着说了下去:

「我没有怪你,你爱怎样都行。我才不需要鸣神尊这种东西。」

「呃,那,请问为什么要找我?」

「我对鸣神尊是没有兴趣,可是对峰岛的遗产就很有兴趣了。从这一点来看,你应该挺有利用价值的。ADEM有个秘密,就连身为真目家长子的我都不知道,不,搞不好就连老爸都不知道,但是你却知道,我有说错吗?」

听到胜司这句极为直接的话,斗真才总算明白自己的处境。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被敌人掌握在手中了?

就连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命会有危险的斗真,在听到ADEM这个名称的瞬间,也立刻想起了由宇,危机感与戒心也顿时大起。他的脑中浮现了那名黑发少女说自己太笨、太天真的模样。眼前的胜司尽管是自己的兄长,但可能就是引发两周前那起事件的主谋之一,也就是说,搞不好他就是由宇的敌人。

自己是无所谓,但是唯有峰岛由宇的秘密,是斗真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的。要是由宇的存在让外部组织,更别说是让兄长这样的人物得知,真不知道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危险。

自己也未免太大意了,让斗真极为后悔,大骂自己真的是又笨又天真。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会让他完全无法把秘密泄漏给外部的人知道的大脑保密措施。但由宇说过由于自己的大脑受到双重操作,就连这道处置的效果,也已经渐渐消失。

也不管斗真一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才火只顾着从跨海高速公路上远望港口的风景,高兴地发出欢呼。

然而胜司对于遗产似乎也无意多谈。

「你去过叔父家里了吗?」

下一个问题又转到其他话题上了。

听到叔父两字,让斗真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知道对方指的是蛟。他对斗真来说是叔父没错,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曾当面见过,在斗真心中对蛟的认知,主要还是来自于他身为鸣神尊前任继承者。

「啊,是啊。」

装傻也瞒不过对方,所以斗真还是老实回答。

「是吗?你去过叔父家里了啊。」

胜司谈起蛟时的表情十分柔和,让斗真颇为惊讶。斗真不曾见过他这种表情,只是话说回来,斗真对胜司原本就所知无几。但就算这样,这种表情仍然跟斗真所知的他有着极大落差。

接下来有好一阵子,胜司都没有说话。

整辆车子里就只听得到才火的声音,在大桥之后接着出现的工厂与港口灯光,让才火又发出欢呼声。

「你知道叔父是怎么死的吗?」

「咦?你知道?」

「你是不是问过很多人,但是每个人都说不知道?那也没办法,毕竟是极机密事项。」

「难道你真的知道?」

「那还用说。虽然我当时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鬼,不过至少也知道该怎么收集情报。」

连麻耶都不知道的情报,胜司却理所当然地说自己知道。

「叔父他真目蛟是在最后的任务中失败了。」

「失败?」

「叔父开出了执行完这个任务就要跟祸神之血决别的条件,才接下了这个任务。」

「你说的这个任务是」

「鸣神尊的继承者还能有什么任务?当然是杀人了。叔父去执行了最后的任务,而被杀的却是他自己。」

胜司的语气很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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