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痕见晴雯脸色苍白身上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哽咽道:"姐姐还要好好保养些,以后叫宝二爷求求老太太慢慢的再进去,我们还在一处。"
晴雯苦笑了一下,轻轻咳嗽了几声缓缓道:"不中用。我不过还有一口气罢了。便是老天不叫我走,也再不进去了。那些事情,我也都看透了。"
碧痕想到素日宝玉千好万好,到了这时候竟然连来看一眼都不敢,心中也有些怨恨宝玉,听了晴雯的话更是啜泣不已。
小红看到晴雯原本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只几天便如此凄惨,心中不忍,素日那些不睦也都烟消云散,低下头去拿帕子拭泪。
晴雯看见了便叫道:"红儿,你来。"
小红便凑过去叫了声姐姐泪水便忍不住落了下来。
晴雯竟然笑了一下,有气无力的拉着小红的手道:"红儿,以前我对你不好,经常骂你,不叫你往二爷跟前去,是我不好,你莫要怨姐姐。"
小红泣道:"姐姐说的什么?每常骂我也只是为我好。不叫我往宝二爷跟前去,现在看来,也是为保护我。我感激还不了,怎么能埋怨姐姐呢。"
晴雯又笑了,这一次满是凄凉,叹一声拿眼睛瞅着二人道:"我没有那么好,也是有私心的。只是你是一个聪明丫头,模样又好,有些事情早早看破了才好。若是一味的痴迷,只怕也会像我一样枉送了性命。碧痕,你也记着。"说话间又咳了两三次。
二人闻此言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一些平日里放不开的,也具放开了。
晴雯歇了一会又道:"我不过是比人生的强些而已,你们知道的,并没有勾引的宝玉怎样,担了这个虚名,弄到这般境地,有口难辩。如今看来,咱们那里面,最后能留下的不过是袭人麝月二人罢了,你们早晚也要出来的,须要早做打算。莫要流连里面的富贵,俗话说千里搭长篷没有个不散的筵席。"晴雯断断续续的说了这一篇话已是累的气弱神危,闭上眼睛,喘着气,泪水早就将枕头湿了大半。
碧痕、小红二人也已经泣不成声,碧痕道:"姐姐且歇歇吧。莫要劳神,你的意思我们都省得了。姐姐还要保重些,放宽心思,这病兴许就能好了。"
晴雯喘息了一会儿强扭精神道:"我的病自知道的。我这枕头底下,还有两个荷包,却是我病前绣的。本是三个,那一个,给了平儿。这两个与了你们,莫嫌粗糙,留着做个念想罢。"
碧痕闻言忙向晴雯枕下掏了出来,却是一个绣绢包着的,打开看里面是两个荷包,一个绣着流云百蝠,一个是百蝶穿花,皆是精美异常,晴雯本就极擅刺绣的,大观园的诸丫鬟没有一个可以比的,晴雯一走,这样精湛的绣工恐怕是再也看不到了。碧痕、小红二人见了,怎不更觉伤心。
晴雯流泪道:"我要去的人了,你们能来看我,我心中很感激。只是这里不能多留,一会儿就会有婆子来聒噪了,若是被里面知道了,连你们也不得干净的。你们快去吧。替我告诉宝玉,我很好,莫要惦记。"
碧痕和小红想到今日一别恐怕今生再也不得见了,哪里舍得走?只是站在床侧挨延。
晴雯便闭上眼睛也不再去看她们道:"我乏的很,你们快去吧,我要歇歇了。"
碧痕和小红看了她一会儿,流着泪出去了。
只在第二天夜里便闻得外头的婆子说晴雯殁了,又说晴雯死时极为蹊跷,尸身也不见,只见一床的芙蓉花,见者无不讶异纳罕。碧痕以及大观园中素与晴雯交好者无不恸哭哀伤。唯有小红未有落泪,独个儿在灯下看着那个精致的荷包,想着晴雯日间所说的话,素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原来这个小红乃贾府管家林之孝的女孩,本谓自己有几分姿色,心中总是存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却无故遭到大丫鬟的打压心中不忿。今忽见晴雯那么出众的人物都不免遭人暗害,磋磨至死只觉的脊背冰凉,深知贾府水深难测。更加明白了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总是鲜言寡语,无非也是为了自保。暗自庆幸平日不得在宝玉跟前,只做些杂活,这次才得幸免,又想在这怡红院绝非了局,还得早早的自谋出路才是。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自沉吟思索着。
这小红日后跟了凤姐,却在贾府众人无救无济之时,仗义施援。此是后话,暂且按下。
却说袭人知道了晴雯的死讯,虽是称愿,却也有些不忍,心中只说若非你碍着我,到底是打小在一起的姐妹我怎么会如此绝情。待要告诉宝玉,却又怕宝玉得知后过于哀痛伤了身体,便将这事压下,只待挑个日子,慢慢回明也就罢了。
谁知道当夜宝玉睡着,梦到晴雯来给他托梦。梦中晴雯毫无病态,且兼华服丽饰,更衬的人物出众。宝玉大喜便上前要拉她的手道:"你到底好了,我明日回了老太太,你还进来,我们在一处吧。"
晴雯冷冷的甩开他的手道:"我如今不在你家了。今后想一见也是不能的了。"说着便杳无踪迹了。
宝玉从梦中惊醒大呼:"晴雯走了"便嚎啕痛哭起来,袭人心惊,却又佯作不知,忙忙的披了衣服上前劝慰,问明情况,也就强扭了几点眼泪。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