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一“赤脚兽医”,给牲口瞧病;一“赤脚医生”,负责给人看病。
兽医很忙,一天起早贪黑满村跑,个人家的鸡鸭兔猪、小队的牛马羊驴得病就找他,一个小队有十几头车的骡马,二十多头驮东的驴,三十多头牛,十只羊。个人家户至少一头猪,鸡鸭兔多,村里带毛的比人多。鸡鸭猪预防针,大牲畜防疫,兽医很忙,三天两头去公社兽医站进药。
豢养的动物有病不能耽误,时疗主人舍得钱。因为死了,损失有多大,人们会帐,“这猪要是死了,一多块钱就了水漂,上块八块还是值得的。”
兽医门口天天堵一堆孩子,乞讨药盒和玻璃小瓶。
姜宏军医生的门前冷冷,忙的时候就是公社医院进村给儿童预防针,他还是配角。最风的时候是给村民发塔糖,是两块表面带弯曲沟的黄色锥形塔糖,人们肚子里的蛔虫不比身上的虱子少,塔糖腹吃下去,第二天早起,蛔虫拧成绳便出来,干崩的虫尸。
姜医生的热闹场景太少。
病人能挺,“不用针,我自己的病自己道,弄两片药顶顶就过去。”说了,没人说:这人死了,损失了一多块钱,上块八块还是值得的。倒是有人说:“死了是寿命短,该死的啥都挡不住。阎王你死,小鬼三就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还有人说,“人死了还要买棺材,还要埋葬,还人帮忙往墓地抬,挖坑堆坟。烧纸戴孝从头到,从头周年到三周年。还要摆酒席,办白喜事。以后年年上坟烧纸,死了也不消停。”
杨山患感冒很重,发烧咳嗽头晕眼,浑身无力骨头节酸痛。姜医生忙前忙后给患者扎了天屁股针,病人对疗效不满意,换兽医试试,一针扎下去病好了,可以下地干。病人很后悔,“前面的天十针白挨,道这样早点让兽医直第十一针,兜里省钱人还少遭罪。”
“没法干!人还不如牲口。”人医维不下去,姜医生成了腰队的姜队长。
大队部后院的医务室也归兽医使用,办加工厂把医务室与兽医室合二为一,让出一间房。
实际上是门口挂个牌牌,夏天能用,冬天不暖,针剂无法存,兽医家是正的动物医院。
人们相兽医,认为他说的全对。我大姑父波一个肩头挎一个药箱子,棕色硬牛皮的,上部是半圆的盖,下部是方形的箱。左边新的干净的是给人用的,开它是医生;右边旧的破的是给牲口用的,开它医生变兽医,兽人合一。
不过没人他医生,像从前一样习惯性喊他兽医。“兽医,给我看看病,抓点药吃。”“么感觉?”“我觉着,觉着,觉心干哕。”兽医非幽默,“脚心干哕、肚子迷糊儿,这病可邪乎啊,我可没有扎鼓这种病的药。”
“兽医,我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兽医开高度白酒瓶子盖,喝一口浸棉球,棉球擦拭一下患者的太阳穴,擦一下给工消毒。右手捏把三棱刺,左手镊子夹一团干棉球,用棉球压住太阳穴,三棱刺娴熟地挑开血,血一冒就棉团压住,棉球吸允着血,这血疗法专制头痛。
“兽医,我嗓子疼头晕,不想吃药,给我拾掇拾掇。”一碗凉水,右手的二拇和中勾成钩状蘸点凉水用毛巾吸一吸让手涩涩的,用湿毛巾擦一擦脖子,勾夹住脖子的皮肉使劲拽“嘎噔”一声,同一处连拽上三下,人皮出现一竖条的紫痕,一条挨一条掐脖子一圈。修一修甲,双手大拇二拇四尖在额头的皮上对挤,使劲还停留一时间,留下一颗四角星的紫痕。拾掇毕,病人的额头上挂一串紫色珠饰,脖子围一条紫色项链。兽医问:“这么样?”“唉——,比来的时候舒服多了。”
“兽医,我浑身不舒服,腰发皱,后背发酸,前胸发紧,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难劲儿。”“躺炕上,头朝上侧身,把上衣脱了,裤子往下褪。”一碗温水,一堆玻璃罐头瓶子,瞧不起这堆瓶子,那可是从家精选来的,瓶口平滑溜不剌人。准备几张卷烟纸,点燃一盏煤灯。往患者后背拍上少许温水,要潮乎乎的不滑。一张卷烟纸,自灯火引燃,迅投进罐头瓶中,转动瓶子加热瓶壁,大火刚过转小火的档口,立刻把瓶口压紧后背上,眼看着瓶子内的纸条火灭一丝青烟充满瓶子,一坨子肉啯进瓶口,这是拔火罐。后背致后腰两排八个。稍等片刻,凉透的瓶子自行脱落,没脱落的,用一手顶瓶口的肉,“呲儿”一声进气的瓶子脱落,患者的后背上留下八个滴溜园的紫痕,然后用瓶子在紫痕表面碾一碾。
“翻身,平躺。”肚皮胸口两肋拍遍温水,女人用纽扣,男人用一枚分钱硬币,这枚专用硬币已经磨得溜水滑,皮肤水分不干,长条顺着肋条一下挨一下地刮,这是刮痧。留下成片红痕间杂着紫紫的点点。兽医问:“舒服不?”“舒服,浑身舒服,一身的轻松。”兽医很得意,“人就是个贱皮子,就得拾他,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