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说话呢，你还说不说！”</p>
一旁的阎志抬起一脚踹在细作的脖子上。</p>
顿时起了一道檩子。</p>
戏志才缩了缩脖子，暗道这小家伙真够狠的，下手竟然这么黑。</p>
“我说。我说。”那细作欲哭无泪，被逼如此，爬到近前，哭诉道：“大帅说要拖住众位脚步，这几日，就要攻破营口城，斩了公孙瓒和刘备的首级，为鲜卑单于祭奠。”</p>
“拖住我们？”</p>
牵招、阎柔、田豫、阎志纷纷抬头瞧着戏志才，眼神各不一，似乎都在听戏志才要说什么，或者解释什么。</p>
戏志才却未理会这群小家伙，盯着面前这个细作，冷声道：“攻破营口？就在这几日？”</p>
“嗯。”那细作骨气不硬，紧忙点头，道：“如今攻城一部是东部鲜卑统领——柯比能，这几日日夜不断的攻击营口城，破城之日就在这几日。”</p>
“连夜攻城？”</p>
戏志才深吸一口气，望了望夜空之上，北地的天，黑得何其无辜，对方竟然如此在这种天气攻城，那是在用人命来换公孙瓒和刘备的性命。</p>
偏偏他们都能瞧得出辽东如何。</p>
“大人。我们怎么办？”</p>
阎志一急，纵然再小，他也听出来细作口中的艰难，心思恍惚的叹口气，道：“一切都白忙乎了？”</p>
戏志才起身负手于后，望着北地的天，久久不语。</p>
众人都觉得有些失落，抬头望着戏志才不知如何是好。</p>
从幽州来此，路途如此艰险，竟然换来这等结果。皇甫岑和白马老卒不见，只留三千新卒再次，辽东究竟是何情况，谁也说不清楚。</p>
“先生。先生。”</p>
轻唤几声，戏志才才慢慢开口道：“决战便在今夜，我等加速行军，替大人收拾战场！”</p>
“啊？”</p>
四个小家伙不明所以，戏志才说的什么？难道说皇甫岑已经身在敌营，但仅凭八百老卒便能克敌制胜吗？说出去，谁也不信！</p>
戏志才却笑了笑，道：“柯比能攻城如此之急，正是暴露了联军内部危机，我想大人会抓的住的！”</p>
……</p>
乌丸的动静，鲜卑不清楚。</p>
但皇甫岑可没有闲着，留下几个老卒看着宇文牧，自己则在暗处观察着乌丸、鲜卑军帐的驻扎。</p>
“大人，离此不远好像便是乌丸大人丘力居的大帐。”</p>
田畴方才借机同联军大帐里的鲜卑人聊了一下，简单的知道了些情况。</p>
皇甫岑不动声色，目光转向那里，细细辨别，最后肯定的点点头，道：“应该便是了。”</p>
乌丸大人的军帐自然不同，从规格上来说，就很容易分辨。</p>
“大人，要不要我们过去探听一下？”</p>
太史慈转回头瞧着皇甫岑问道。他还没见过乌丸大人，这次能有这等机会，他几乎就在跃跃欲试，甚至有些冲动，盯着皇甫岑，似乎在等皇甫岑下令。</p>
皇甫岑未言，在夜色将起，他来之际，就已经想到了乌丸大人丘力居。</p>
丘力居同其他乌丸大人的态度很明显，自己手上只有八百老卒，最远的援军也不过就是戏志才在辽东劝过来的三千新卒而已，这场大仗，如果单让他一人独抗两部联盟，还真有些棘手。</p>
可如果分开两部人马，就容易办的多了。</p>
“大人，不妨听一听子义将军的，让其探听一下，也好知道鲜卑人和乌丸人的打算，总好比我们眼下不知如何是好？”田畴见皇甫岑犹豫，忍不住的提醒道。“大人，这等时候，柯比能竟然还在攻城，营口恐怕难以守过这几日！我们不能再等。”</p>
皇甫岑扫了眼田畴，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着。</p>
“大人，今天槐头没有发现我们，也定然听说了宇文牧从粮而来，明日天色一亮，宇文牧定然会见槐头，到时候槐头发现漏洞，我等便困在此处。”</p>
太史慈看着皇甫岑，话中之意很明显，他们在营内的时间只有今日一晚。</p>
巡视了好一刻。</p>
皇甫岑才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二人，问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p>
“误会？”</p>
“对。”皇甫岑点头手指眼前，环指身后各个大帐，低语道：“他们虽未联军，粮草却是自给自足，几部人马自然不平，恐怕这些乌丸士卒心中早就怯战。分歧不在他们几个大人手中，却在面前这些乌丸士兵的手中。”</p>
“那……”</p>
田畴回头望着皇甫岑道：“大人要如何来办？”</p>
“派人分头烧了鲜卑人的粮草，然后借机栽赃给乌丸人！”</p>
皇甫岑狠绝的回道。田畴和太史慈说的他很清楚，眼下的营口城应该挺不住多些时日了，敌军的攻势已经越来越猛，甚至有些不可理喻。</p>
“如此我这就去派人去办。”</p>
田畴走下去。</p>
皇甫岑叫住田畴道：“这等事情叫李察等汉卒去办，不要走漏风声！”</p>
闻此，田畴脖子一寒，点点头离去。</p>
太史慈恍惚明白一些，然后低声问道：“既如此，我等该怎么办？”</p>
“叫上十几个人手，去丘力居的大帐。”皇甫岑握紧手中之刀，目光如冰，望着远处的乌丸大人丘力居的大帐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却点着头，示意其他老卒伺机而动，如果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就要动手。</p>
老卒们都很清楚，这一次当真是凶险无比，上一次能八百劫营那是他们趁乱，铁骑冲营，眼下，他们却是要徒手搏斗。</p>
……</p>
当辽东的天开始风云突变，紧在一夜之间，似乎就要决出胜负。</p>
柯比能要攻破营口城。</p>
丘力居下定投靠大汉决心。</p>
蹋顿更是下定铲除丘力居之心。</p>
丘力居刚刚落笔，把书信放到几案之上。</p>
从外便走进来了一个奴仆，禀告道：“大人，诸部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前帐等候大人！”</p>
丘力居点头示意小卒先出去，然后把刚刚写好的信笺放到怀中，拿起环首刀，抽出剑鞘，吹了吹上面的寒光，然后把环首刀插了回去，戴在自己的腰下，大踏步的朝着前帐走去。</p>
这一切动作，皇甫岑已经瞧到几分。</p>
皇甫岑冲着太史慈一使眼色，两人先跟着丘力居走向前帐。身后白马老卒戒备。</p>
丘力居没有察觉半点风声，挑开门帘，直径的走向那中央帅位，目光如电，环视在座诸位乌丸大人。</p>
瞧见丘力居来此，乌延起身点了点头。</p>
楼班、能臣氐却轻轻抬头点了点，各自眼中带着些许畏惧和犹豫。</p>
偏偏身旁丘力居的从子蹋顿从丘力居走进大帐那一刻起，就面带冷笑，盯着丘力居不说话。</p>
丘力居也并未在意，只当做几日前两人的争吵。</p>
但乌延却压低目光，有意识的瞧着难楼、能臣氐两人同蹋顿的交流，心底不好的念想骤然划过。</p>
不过事情已经进展到如此状态，他们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p>
只有等待答案揭晓那一刻，胜负如何？</p>
乌延暗自庆幸，这次安排见面之时临时的，应该没有人会知晓，而且他又照着丘力居的安排在此处部属部分侍卫，只等谁反抗动手。</p>
丘力居转目瞧了瞧乌延，见乌延若有似无的点着头，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随即抬头瞧着自己面前的几个部落统领。</p>
迟迟未语。</p>
如此表现，如若以往各部统领定然会摸不着头脑，可今天眼下，各自却有如明镜一般，直盯盯的看着丘力居。</p>
丘力居老迈的身躯一颤，心理竟然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鼓。</p>
只有能臣氐的表现还算正常，不过似乎他也发现身旁的几个部落大人神情不对，尴尬的问道：“大人深夜召见我等，不知何事？”</p>
有人打破寂静，自然最好。</p>
丘力居起身，慢慢踱步，把手指向帐外，道：“诸位，可听到这军营之外是何声音？”</p>
“能有什么声音，还不是那个疯子，啧啧，竟然连夜攻城，真是着急投胎。”</p>
能臣氐一句无心的着急投胎，却触动诸位大人那敏感的神经，纷纷抬头望着丘力居，没人开口。</p>
“是啊。”丘力居一叹，道：“为什么丘力居如此急于攻城？”</p>
“这。”</p>
能臣氐一怔，不语。</p>
“东部鲜卑人心已散，柯比能知道现在再不抓紧攻城，恐怕东部鲜卑就要撤军了！”</p>
“撤军？”</p>
这个消息一直都在秘传，今日终于提上议案，能臣氐心中一惊，左右一思，觉得此事不差，东部鲜卑数日都没有出兵攻城，只由新附柯比能来此重任，左右思来，他们撤军的迹象太明显不过了，此是寒冬，粮草均需早就不足，营口城又破难攻破，外有皇甫岑援军，想不退都不行的。</p>
“没有进兵便是要退，那丘力居大人，我们是不是也要退？”</p>
难楼难得的能说话大气，而且丝毫不在乎丘力居的态度。</p>
“退？”丘力居一怔，这难楼表现的很反常，不同蹋顿，这一眼就能瞧得出，怔怔道：“鲜卑能退，我们不能退！”</p>
“不能退”三字一出，整个大帐寂静无声。</p>
丘力居是主张撤退的，怎么眼下竟然如此说话？</p>
纵是全局在握的蹋顿都忍不住的望向难楼，迟迟不语，也不肯做什么表示，似乎在等着事态自然行进。</p>
难楼却是一变，毕竟在丘力居手下多年，也知道丘力居的本性，今天他这么说，绝不是他本意，这么说是不是已经明确的发现自己和蹋顿的意图呢？</p>
但未确定，他只能瞧着。</p>
大帐之外的皇甫岑和太史慈也是一惊，彼此面面相觑，打不定他们在干什么。</p>
而此时丘力居扬声，语气竟然大了许多道：“鲜卑打不赢，他们可以退居漠北，甚至西去大宛，可是我等部落子民，诸位有没有想一想该怎么办？”</p>
几个头目目光聚焦在丘力居处，迟迟不语。</p>
“到那个时候，我们只有等着汉人的怒火，承受汉庭给予我们的双倍打击，你们也许说，我们可以逃，同鲜卑一样逃亡漠北，甚至是西域，可是你们有没有问过你的子民，他们还愿不愿意游牧而生，四处迁徙？”</p>
丘力居这一句话用力极大，也颇有气势。</p>
大帐之内回音阵阵。</p>
丘力居说的没错，他们已经不再是多年前的乌丸人了，虽然他们依旧承袭松散的部落制度，可是在两汉的监督下，他们入住幽州各郡，已经习惯耕种为生，辽东这片土地，眼下便是他们多年的家！谁也不愿意离开，背井离乡的生活。</p>
“可是我们要有自己的骨气！”</p>
能臣氐不服，他素来不喜欢汉庭，有皇甫岑诛杀苏仆延的缘故，也有汉庭对待异族异样眼光的缘故。</p>
所以当丘力居说完，他便明白，丘力居不是主战，而是要投降汉庭！</p>
“骨气？”丘力居笑了笑，盯着能臣氐问道：“你告诉我，当初举兵背叛大汉何故？”</p>
“自然是大汉强征我等铁骑，无视我乌丸人性命。”</p>
“对。”丘力居半蹲用力的一拍几案，怒道：“就是因为我们都不愿意在打仗了，所以我们才要反！可事到如今，却要不缠不休，何时是个尽头，我等几十万乌丸人吃喝怎么办？”</p>
“这。”</p>
能臣氐语屈词穷，他想回答可以抢掠，可是他更清楚，抢掠汉庭的计划已经不可能了。</p>
不说幽州刺史刘虞怀柔手段深得人心，就凭皇甫岑任职匈奴中郎将来说，就已经让很多人没有战意。</p>
“说不出了吧？”</p>
丘力居一哼。</p>
能臣氐不忿的往下一座。</p>
倒是最末首的蹋顿冷哼一声，终于开口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投降大汉？”</p>
听到蹋顿之言，丘力居的脸色骤变，猛然转身怒视蹋顿，喝道：“竖子，你说什么！”</p>
一声惊透大帐，埋伏在大帐之外的各处人马，都不由得心中一颤。</p>
即便连太史慈都忍不住的低叹一声，道：“丘力居不愧为乌丸大人，语气竟然如此雄壮有力！”</p>
“呵呵。”</p>
皇甫岑轻哼两声，算是回应。</p>
太史慈问道：“大人你看。”</p>
手指处，尽是几个异动之人。</p>
皇甫岑似乎也早就发现了，点头回应道：“如果不出意外，今夜他们内部恐怕火拼。”</p>
“火拼？”</p>
太史慈一惊，问道：“大人，我等该如何办，是不是帮一帮丘力居，此人还是心系汉臣的！”</p>
“不。”皇甫岑断然否决，目光极远，心中低叹，太史慈的主意没有错，可是如果帮着丘力居杀了蹋顿等人，也不见得丘力居能解救营口公孙瓒，东部鲜卑固然会因为内变之事退却，可是柯比能那种异常的疯子说不定还会同营口同归于尽。加之丘力居同公孙瓒的关系势同水火，只要拖上一拖，公孙瓒和刘备依旧危险。</p>
“那……就这么看着？”</p>
“当然不。”皇甫岑脑袋飞快的转动，然后盯着太史慈道：“你去快速告诉田畴照旧，只不过这次不火烧鲜卑粮草，去找乌丸粮草，尽数烧了，只留难楼一部。然后让白马乌丸人混入其中，造谣蹋顿、难楼勾结鲜卑，斩杀丘力居！”</p>
后五个字一出口，太史慈心中又是一颤，目光瞧向大帐之内正在争执的几个人乌丸大人，心中暗道，皇甫岑竟然要他们全部去死。</p>
皇甫岑似乎并未在意太史慈的异常，依旧安排道：“届时，我会控制乌丸人把矛头指向蹋顿和鲜卑人，你安排白马乌丸人混在军中随声附和。也许……”言此，他瞧着太史慈，道：“今夜就要破敌！”</p>
“好。”太史慈狠狠心，他纵然有些豪壮义举，却无眼下这般让人只打冷战的举动，可以说只要做错一步，被人发现都有可能改变辽东的命运。同时又暗暗佩服皇甫岑胆大心细，这种时刻兵行险招，如果成，乌丸、鲜卑就有可能一劳永逸。</p>
看着太史慈离去的方向，皇甫岑一直没有表情的脸，汗水滴落，心怦怦的跳个不停，似乎就要跳出来一般。</p>
因为皇甫岑很清楚，自己的部下看到是成功，没有人看到失败，如果此事失败，他——皇甫岑，就有可能会面临最不能承受的背叛，白马义从毕竟乌丸人占据半数，如果事情败露，知道陷害乌丸各部大人与此地步的是他，那么就将是众叛亲离的下场！</p>
这招不仅阴损，而且危险。</p>
不过皇甫岑已经不能想那么多了，他只知道，时间紧迫，只有今夜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p>
只要丘力居和蹋顿的摩擦狠一点，再把方才丘力居手写的书信公布于众，就有可能取代丘力居，引领乌丸人对鲜卑的仇恨，目光极远，皇甫岑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面前这场争辩之中。</p>
此时，丘力居正怒目而视。</p>
却只见，蹋顿亦不甘示弱的站起，并掸了掸两个袖子上的灰尘，面露轻蔑，嘴角不屑的扬起，声音不大，却很阴沉的问道：“叔父，我说你是乌丸人的叛徒，刘虞的走狗，大汉的鹰犬，你不配做我乌丸人的大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