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宗第笑道:“他不是一直这样吗,说起打某一仗,就是‘胜负难料’‘我不一定回得来’,可一说到大事,就变成‘必胜无疑’‘天命在我军’。十年来一直神神叨叨,大家早就习惯了。”
李自成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加勒比国主阿贾伊,斯里兰卡国师塔尔摩,再加上纳敏夫,还有最近新来的这个阿曼国相努勒,这些人有个共同点,他们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子瑜身上,对我倒没什么兴趣,哈哈,让我这个大元帅很没面子啊。子瑜对这些人也上心得很,他这个人,看重谁,不看重谁,都不会遮掩。还有之前派船到澳门来的那个捷克反王大约翰,对了,还有易洛魁的可汗红斗篷,上次特意给我和斯里兰卡、阿曼两国的国王写信。子瑜对这六个人看重得很,最起码在他眼里,这六个人比你强。”
袁宗第说:“那也是自然的,就说阿国主吧,以奴隶之身开创一国,又不似石勒那般自己翻了身便去奴役别人,有天下无奴之志。不仅本领称得上一流人物,这份豪侠气概更是没得说,穷亦不止独善其身,未达已求兼济天下,真大英雄也。纳帅与其他反王一般起于逃兵,却另辟蹊径,纵横万里,以少胜多,屡摧强敌,在我们陕西老家施政亦能令百姓全活,国内的当世英雄中,也只有你和子瑜、八大王、曹操能胜过他了。塔大师‘众生平等’之疾呼振聋发聩;努国相辅佐一数十万人口之小国抗敌图强;红汗将蛮荒之部族聚为一国,实乃其国之炎黄;斯帅为弱小之捷克争生存,又是巨匠。这些人都是当世豪杰,一流人物,像我这样的人,怎好与他们相比。”
李自成说:“自当年陕北起兵,你就在我和子瑜之下,自然比不过他们,真到了要你做顶梁柱的时候,焉知你不如他们。不过我和子瑜相处越久,越能感到我和他相比是差得多了。实话实说,倘若他不去高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我不想和兄弟你死我活,所以也最好别和兄弟玩那么危险的事情。”李自成话锋一转:“汉举,你说,你们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袁宗第也不拐弯抹角:“一开始自然是为了吃口饭活命,后来是也义气。现在嘛,也盼着高官厚禄,名垂青史,有了老婆孩子,也为他们打算,想给孩子弄个前程。”李自成说:“是啊,这才是常人所想的,可子瑜图的是什么呢?”
袁宗第想了想,摇了摇头:“还真不知道。只知道他挺爱惜名声,重教书育人,说起来,算是求名吧,但若是说一个人只图后世史书怎么写他,也不太说得过去。”
李自成说:“是啊,就算是这样,真的有必要到远走异国的程度吗?不仅仅是他,他看重的这几个人都不正常。我一开始也是想求活命,现在则是想做皇帝,想一统江山,传之子孙。此外呢,也想干点有用的事,让这天下更像我年轻时梦想过的样子一些。可子瑜和他看重的这几位则不然。就拿我们最了解的纳敏夫来说,他出塞做蒙古酋长,争夺西藏汗位,这都说得过去,可他后来打四川、打陕西,又是为了什么?以他的智谋,以他对明军和我们的了解,难道真的觉得这样就能争霸天下?那塔尔摩已是斯里兰卡的国师了,他在印度、日本、朝鲜造反,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和尚造反,却不兴教权,难不成还能先还俗再自立为王吗?红斗篷身为一国之君,却不急于清除异己;阿贾伊已然有了种植园,反而要和奴隶制对抗到底;努勒身为国相,却要冒险出海;大约翰平白无故将利器送人。他们这些人办事,都和子瑜一样透着诡异。不仅为常人所不能为,还为常人所不肯为。”
“这十年来,子瑜小事偶有失误,大事从未错过,我们也都习以为常了。然我们可曾想过,子瑜为什么一直是对的?”
“是不是因为,他本来就知道什么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