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求真找回闻羽之后,首先就派青鸾去确准了闻羽手中有制作熊罴金胆的消息。
李求真大喜,要追封闻若虚为靖军将军,江北国公,传嗣闻羽,却被刘鹤群带人极力阻挠。
刚刚即位的李求真自然不敢与刘鹤群为了此事发生冲突,最后只好对闻若虚不予追封,改封闻羽礼部饲司司丞,熊罴男,后又晋子爵,延平二年转晋伯爵,允许开府中都,食邑三百户。
当时正值太平时节,四边之地没有战事,先是一个民间女子获位郡主,后又从楚州冒出来一个闻羽平白无故入职六部,受封爵位,还两年三晋,这自然成为了中都热议一时的话题。
此外,朝中之人更是嗅出了李求真上位后开始逐步培植自己的势力——永平元年以来,朝堂在刘鹤群的干预下对闻若虚及熊罴军讳莫如深,李求真封赏闻家后人无异于埋下了一颗闷雷。
时间再度转回延平十二年,七月流火,中都熊罴伯府的后院里此刻更是乌烟瘴气,人声嘈杂。
老管家秦涛依旧虎着脸,正背手看着伙房里的活计。伯府的工人们正用斧子剁着从北镇运来的那只黑山王,原本不可一世的黑山王前夜已照例用烈酒灌醉宰杀,此时更是肢体破碎、血肉模糊,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士子堂中不见血污,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老话。可到了闻羽这里却全然不顾礼仪规矩,只把这堂堂的伯爵府邸当作了一个宰杀场。
工人们熟练地将拆解下来的四只熊掌褪掉皮毛、收拾干净后,分别盛在精致的木匣里,绑上红绸子,标纸上依次写着“万通郡府”“汉国公府”“左相元公府”“户部尚书何公府”四个名签。
余下的皮肉每年则会便宜了府里这些正忙活着拨筋剔骨的下人,熊肉虽然口感柴一些,却也算得上难得一见的新鲜野味,拿来下酒确是一道滋补身体的好菜。
马夫更说吃了黑山王的肉,在外赶车时蚊虫不敢近身,连林子里的走兽都会绕着走。
秦涛这些年一直想不通,熊掌虽为珍品,可在中都城的市面上,百两银子足以购得上品。闻羽为何要舍易求难,每年花费不止十倍的价格,从千里之外的北镇大费周章地运来活体。
不过按照闻羽平日里挥金如土的做派来看,这熊掌自然是越有来头,越有故事,就越能撑起熊罴伯府的脸面来。想来连逛青楼都撇金撒银的浪荡公子,做这事便更不会心疼银钱。
秦涛这些年来管着伯府的收支用度,由于闻羽免除了北镇三百户食邑,所以收入只有靠皇帝每年秋狩前后的赏赐,虽然不少,可比起其他有爵位的人已算得上寒酸。
闻羽平日里极尽享乐,像是跟银子有仇一样,该花的不该花的大把大把往外撒钱,有时赌一场马赛赔上几百两,有时看好哪个春房姑娘额外赏个几十两,加上给北镇猎户的赏钱、府里上上下下的花销,每年夏天还没过完,府里的账面上便剩不下多少钱。
这四只熊掌分送的地方,即便年年都不太一样,秦涛可也能轻易摸着规律。
就如今年,祥凤郡主依旧是当今圣上荣宠的大红人;刘鹤群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宰;元恒是新任左相,坐上了朝堂百官的二把交椅,更何况是闻羽在礼部任职的顶头上司;再往下排一位便到了何不可,这位户部尚书、大平帝国的财神爷,与前三人相比能得此熊掌,倒像是捡了个大便宜。
秦涛不禁叹了口气,若说这闻羽每年有一次头脑清醒做“正经事儿”,就是送熊掌的目标极为明确,或者说是精准,都是奔着巴结京城里权贵去的。若是他能把这点精神头放在正地儿,也不会在司丞的位置上一蹲就是十年。
还记得头一年拆卸熊掌之时,闻羽就在一旁牢牢盯着,反复叮嘱下人左前掌为尊,要送到汉国公府;右前掌次之,送到左相徐府;后两掌便不区分,一并送给了祥凤郡主。
后来过了两三年,下人们已不用吩咐便懂了路数。
今年,待下人们去各家送礼回来禀告,遭遇竟也不大一样。
送万通郡府的得了点赏钱,回来自是高兴。
送汉国公府和何尚书府的则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过这些高官权贵不稀罕区区一只熊掌也是正常。
最惨的是去左相府的,被元恒亲自出马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顿,说只要他在一天,礼部就绝容不下谄媚贿赂的腌臜事儿。
秦涛知道闻羽此刻定是在元春街里厮混,也不着急汇报。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将接礼的四户写在纸上,塞进一根竹管里,让老伴出门采买时传出去,算是完成了今年的一项大事。
秦涛这些年愈发怀疑,旧主让他潜伏在熊罴伯府里监视闻羽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个人虽然是闻若虚的儿子,却跟他父亲半点都不相像,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闻羽此刻确实正在元春大街里喝酒,他今日一进醉仙居依旧点了春儿的牌子,这个真正叫做春儿的头牌正依偎在他怀里,帮他斟酒夹菜,并未因是熟客而稍有怠慢。
每次闻羽来这以后,春儿总是一边欢喜,一边又苦盼着他能多留一时半会。
春儿始终觉得,这个年纪轻轻的熊罴伯爷是个谜一样的男人。从他第一次进了这香房起,在她眼中便绝不是传说中的浪荡公子,反而对自己温存礼让。
两人性情直快,一见如故,可以粘在一起闲聊元春街里发生的风流趣事,也可以借着酒兴吟诵帝京城里时下正流行的弹词,只是即便自己快被闻羽包了下来,无论白日还是夜里,他都不曾与自己有过云雨之欢。
闻羽是不是哪里不喜欢自己?他难道只喜龙阳之好?有太多的疑问存在春儿心里。
尤其是闻羽在她这里存了几套衣裳,每次换好一套后就说要轻装简从到市井之中转转散心,隔了一两个时辰回来后,又会换上原来的衣裳,再坐一会儿就要走了。
这个一掷千金的男人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春儿托店里的伙计去暗中盯过闻羽,他每次中途都是从醉仙居的后门出进,而来时和归时却走的是正门。
“中秋佳节的那场赌赛,我可是费了不少心力,到时候还请春儿姑娘也要帮我唱好这出戏。”
闻羽放下酒杯,忽然又提起了烛灯雀影的事儿,这已是他第三次在这里提及烛灯雀影,春儿自然是那晚屏风后面的五个人之一。
就因为这个身份,春儿这段时间的价码也水涨船高,陪酒要五十两银子,过宿则要再加三百两。
“伯爷今儿哪来的客套话,春儿的人是你的,心也在你这,只要能让你如意,莫说是隔上屏风裸着身子跳一曲舞,再是做别的什么都是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