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愿为先锋!”
就在众多将领们因为敌众我寡,且还有呼兰人在一侧虎视眈眈的险恶局势,而忧心忡忡,不敢贸然赞同的时候,朱全却首先请缨。
风雨颇有深意瞥了一眼请战的将领。
就在刚才,年轻的帝国宰相,老实不客气的整编了韩陵军,却将朱全安置在了身边,显然是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很不放心这个鹰犬虎狼之辈单独领军,但是未想到朱全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满,却以比风雨军将领们还要积极的态度,投在了风雨的麾下。
果然是一把可以引为臂助、也可以招惹血光的双刃剑!
再一次肯定了对朱全的评价之后,风雨淡淡的问道:“朱将军以为此战如何打?”
“呼兰擅长骑射野战,若是胡人来攻,就必须依仗坚城防御,然而庞勋乱贼,却是乌合之众,七成乃是裹挟之辈,胜则争功、败则四散,与其困顿城下耗费箭矢粮秣,不如千里奇袭、速战速决,一战胜而定全局,届时便可以从容抽身应付呼兰,而不至于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朱全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虽然在风雨有所猜忌的情况下展露自己的锋芒,似乎并不理智,但是朱全的直觉感到如果自己有所隐藏,方才真正会加深风雨的疑虑而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他选择了毫不掩饰的表现出自己的才华。
他在赌。
赌风雨是一个乐于招揽天下英才于麾下,共创大业的雄心勃勃的主君,这样的主君,是绝对舍不得无缘无故的杀戮一个可以对他有巨大帮助的人才的!
然而,风雨并没有立刻回应,对于朱全的大胆言论,立刻跳出来反对的是欧仁。
尽管有些感激刚才朱全对耶律楚振的保全,不过这丝毫没有抵消近卫军统领,对这个昔日进攻凉州的将领的厌恶,更何况昨日的兵变,在很大程度上,也和这个狡猾的家伙有关,所以欧仁下意识的抵制着朱全,同时他对于朱全主动出击的建议,也确实存在着担忧。
“如今庞勋兵马众多,而呼兰又在一旁窥视,不说是否有把握在野战中击败庞勋的二十万大军,即便是真的战胜了,万一呼兰人乘机奔袭而来,因为我军主动出击而守备空虚的圣京,又如何抵挡?”
欧仁的话,代表着风雨麾下几乎所有官员们的顾虑。
毕竟庞勋有着二十万大军,而圣京城加起来总共也不过五万多兵马,就算倾巢而出,就人数来说,也远远无法和庞勋抗衡。
更何况,还有强大的呼兰人在一旁,随时都会驰骋而来,所以按照正统的兵法,守城尚且岌岌可危,主动进攻简直便是自取灭亡。
“七千!只需七千兵马足矣!”朱全自信满满的说道。
“胡言乱语!”欧仁冷笑。
朱全却没有理会近卫军统领近乎于挑衅的行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风雨。
“好气魄,七千兵马破敌二十万,若真能实现,这可是千古未有的奇迹!既然朱太守有如此豪情,风雨说不得也当与太守一起,共建这千古风流之功!”风雨大笑。
“主公!”
“宰相!”
风雨的大笑声中,满是部将和官员们焦虑的声音,以及强烈指责朱全的目光。
风雨饶有兴趣的目睹着这一切,尤其是朱全面无表情,有着和魏廖一比的神色,心中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成算。
“出击,主动出击!进攻敌人的军队,争取胜利的辉煌!”
军营之内,全身戎装的风雨,精力充沛而且斗志昂扬,不顾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决断了战斗的部署。
尽管幽燕之战新败不久,尽管面对的是二十万大军,只调动七千兵马应战,但是风雨却没有半点的气馁,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相反的,主动进攻,这种在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便注定要被当作为“莽撞来批判的建议,自风雨的口中道出,却仿佛胜利的预言,给人信心和希望,让人不敢再予以反驳。
骄阳似火,无情的铺洒在了中原的大地之上。
庞大的军队,满天遍野的席卷而来,庞勋非常满意的注视着眼前壮观的这一幕。
二十万大军,犹如蝗虫一般的扫荡着前方的一切,整支军队,就仿佛张开了的簸箕,蔓延数十里。
当心呼兰借刀杀人!这是临阵前,部下的苦谏,庞勋也有些踌躇。
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眼见的江淮已经渐渐无法供应自己的部队,而北有公孙世家根深蒂固的齐鲁,南有随着天子征伐安宇而越来越巩固的江东,庞勋心中明白,自己也只有重新杀入中原来赌一把了。
因此,即便知道张仲坚让出韩陵是别有用心,他还是不能不踏出这一步。
何况,前途似乎也是光明甚于暗淡!
在这样庞大的军队面前,似乎没有了什么能够阻挡的敌人。
天子南征安宇,诸侯北伐失利,张兆、公孙飞扬败退齐鲁,风雨自身从幽燕逃脱,且又为呼兰牵制,偌大的中原便只有圣京城可堪一战。
想到圣京,庞勋便感觉到了热血沸腾。
想当初,自己不过一介戍卒,在帝国偏僻的边界,过着勉强糊口的生活,如果没有意外,恐怕便会像所有的同伴和先辈那样,在辛劳中没没无闻的烟消云散,那满载着王孙风流和将相轶事的历史,恐怕连自己的一点影子都不会留下。
只是因为不甘妻子受辱身死,而自己身为七尺男儿却毫无作为,便在一时的激愤之下杀人报仇,本来已经万念俱灰,等待着杀人偿命的报应,却没想到,处理这件事情的官员徇私舞弊,竟然牵连到了他所在的整个千人队,以至于原本就对自己感恩戴德、并且报以同情的戍卒,在求生的推动下,杀了所有的官长,拥戴自己揭竿而起。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从荒凉的百越到富庶的江南,从东部的海滨到繁盛的中原,为了生存而造反的乱军,竟然在战火中壮大,那原本敬若神明、畏惧中根本不敢有丝毫亵渎的贵族和官员,却根本没有以往想象中那么强大,优裕的生活,已经让帝国的传人和守护者彻底腐化,歌舞升平中的军队不堪一击。
当庞勋来到圣京,看到了如此堂皇而且巍峨的宫殿。
宫殿在黄昏中,依旧雄壮,雄壮中却有几分萧然。
宫殿里,到处都是足以让普通人家过一辈子的奇珍异宝,还有那倾国倾城、千娇百媚的美人……
这一刻,他被这座宫殿征服了,他的野心也膨胀到了极点。
他不再为简单的生存而满足,也无心关注他曾经信誓旦旦要为之讨回公道的黎民,他的心全部被这座宫殿占据。
他要当皇帝,要享受皇帝的荣华和富贵,要拥有皇帝的威严和权势。
他的梦想几乎实现。
他在圣京城待了好多天,在圣京的皇宫中待了很多天。他品尝了皇帝的食品,也品尝了皇帝的女人。
可惜,他忘记了,战争并没有结束。
当他终于省悟,如果不消灭所有的敌人,自己的享受便无法继续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皇帝召集了四周所有的军队。有四大家族,有各路诸侯,甚至还有风雨,这个他从一开始便满怀兴趣,还有着一种莫名欣赏的名将。
那时一场极其激烈的战斗,他几乎和圣龙帝国这个时代所有杰出的将领作战。
而他的部下,他赖以为臂助的将领中——尚兴,尚兴这个白痴,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丢下了军队也丢下了事业,跑到敌营那边作了俘虏。
朱全,朱全这个叛徒,竟然献上了韩陵,骗取了圣京,引来了东部最强大的诸侯燕南天,给予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不过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气馁。
他和梅文俊、风雨这两位帝国最优秀的将领正面交锋,不相上下,如果不是公孙飞扬和上官明镜从背后突袭,引起了部下的溃散,他并不认为自己不可能获取最后的胜利。
然而,失败终究是失败。
那一仗他输得很惨。四面楚歌、八方受敌。
他在中原输掉了几乎一切,只带走了一样东西——!
作皇帝的,成为九五至尊的。
正是在这样的鼓动下,昔日那个和兄弟们同甘共苦的庞勋,那个自求能够击败敌人保存自己和兄弟的庞勋,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他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回圣京,重新跨入那座巍峨的宫殿。
所以,当得知张仲坚的军队攻破韩陵之后,只是扫荡一番便北上的消息时,早已经集结了兵马准备乘火打劫的庞勋,明知道这绝对是呼兰大国师不怀好意的诱惑,却还是半点都拒绝不了。
就像飞蛾,纵然前面是火,却依旧前赴后继、至死无悔。
“杀!”
战斗在庞勋的胡思乱想中,毫无预兆的爆发。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旌旗挥动,到处都是喊杀震天。
战马奔驰的尘土飞扬弥漫,号角擂鼓的声响夺人心魄,一名圣龙将领,举着飘扬的大旗,率先杀入大军之中。
旗展,血洒,头落。
借助着冲刺的惯性和力度,全副盔甲的战将,在弹丸的方圆纵横驰骋。
手中擎着的大旗,就仿佛在挥舞着的开山巨斧,柔软的旗面犹如刀刃般锋利,所到之处便好像切割着稻草的镰刀,头颅、身躯和鲜血,纷纷成为了镰刀丰盛的晚宴。
鲜血如同珍珠般抛上了天空,又化作了雨点滴落。
庞勋发现自己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却没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敌,间或有大胆的迎击,也只在瞬间便已经和这个将领擦肩而过,徒劳无功的平添了几缕亡魂。
“朱全!是朱全!”
不单单是庞勋,几乎同一时刻,这员猛将的名字,在追随庞勋多年的老兵口中,流传到了整个战场。
作为庞勋麾下曾经的四大名将,也是令庞勋后来惨败的最大祸首,朱全的名字在庞勋部下的心中,显然起到了一种微妙的作用。
同样产生微妙心理的是庞勋自己。
和部下的想法不同,庞勋在朱全出现的那一刻,心中疙瘩了一下,首先上涌的是一种无以复加的惊疑,继而迷惑和揣度。
因为庞勋了解朱全。
在他麾下的四员大将中,真正勇猛冲锋陷阵三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是后来投降了风雨,却又在兵变中被杀的盖憎天,至于朱全,他没有尚兴的足智多谋,也没有孟锴的忠心耿耿,他更多的是一种阴沉、一种狠辣。
像他这样的人,绝对不应该亲自冲锋陷阵——除非朱全认为,已经胜券在握,所以想要博得一个骁勇善战的美名,或者是在山穷水尽的困境中,要故弄玄虚,意图力挽狂澜。
可是目前,似乎都没有这样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