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墨瑕见他焦急模样,道:“赶也赶得,就怕这雨不停,陷了道路,车就不能过了。”
凌翎道:“即使雨停,道路被泥陷住,一时半会也干不了。倒不如趁现在赶路,尚能从浅水里趟过去。”
安墨瑕见他决意,便点点头,道:“若水没了轮轴,便无论如何不能赶了,得退回来。”凌翎嗯了一声,却是看着已然有些昏迷过去的颜若朝,将自己身上的单衫也褪去,盖在他身上。
何莲本打算认输,坐回车厢里面,见这一副情景,觉得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自己更是多余了,便强忍着冷,仍坐在车舷上。突然面上一暖,一张干手巾砸在她脸上,却是安墨瑕扔过来的,他仍然冷着一张脸,道:“把身子擦一擦。”
何莲愣住了,半晌才嘻地一笑,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正忙着拧衣裳,又觉得身上一重,伸手去接,才晓得安墨瑕竟将另一块小些的雨布也盖在了她身上。
“常听人说,女儿家淋透了雨,可要落下一辈子的寒疾。”安墨瑕跃上车栏,扯起马缰,看着前方道,“虽然糙了些,你便将就着吧,总比淋湿了好。”
雨砸着泥地的扎扎声吵得人惶惶不安,慌乱孤冷的气息更令人心烦意乱。马撂着蹄子渀佛不愿意再往前行,安墨瑕寰身看了看四周,现在即使想停也停不得了,荒凉的道路和林子里并没有可以躲雨的去处,道路旁也看不见人家的灯火。何莲十分地害怕,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安墨瑕说话,安墨瑕被她搅得心烦,道:“你到车厢里去。”何莲一愣,望车厢内望了望,摇了摇头。
“若有一天,也有个人这样对我,该多好哪。”
她望着凌翎照料颜若朝的身影,有些艳羡地说道,安墨瑕不耐烦地将她顶了回去:“等你回到家,不自有你爹娘照看你么?”
何莲浑身略一瑟缩,不晓得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她道:“我是铁匠的女儿呀。”
安墨瑕最反感与人谈论家人,这会让他记起幼小年龄里那无法磨灭的烙印,四世五门惨案之时他年纪尚幼,其他的一切都记不得了,然而那种猩红色的片断却总是梦魇般缠绕,在这十余年间不断地浮现眼前。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道:“铁匠的女儿,那又怎样?!”
风声大了起来,呼啸中带着尖利的哨音;那雨呢,下刀子似的,隔着雨布都敲得人生疼生疼。远远看见晃动的火光,嘈杂慌乱的人声纷繁而至,具体喊叫着什么听不清楚,但“溃堤”两个字仍是异常地清晰,从许多张嘴里纷乱无绪地吐出来。
“铁匠的女儿,总有一天要被扔进炼剑的炉子里去的。”
安墨瑕停了车子,冷然道:“眼下我们就快祭河神了,是不是炼剑的炉子还好些?”
前边不远处就是河堤,沿河百姓都提着灯,在风雨中来回运着石筐筑坝,但眼见着白浪越升越高,沿河的地漏也越来越多,就快要拦不住汹涌暴怒的河神了。安墨瑕望下一望,脸上陡然变色,叫道:
“七哥,快出来!这里……”
车轮纹丝不动地陷住了。安墨瑕抱过何莲,一个纵身跃上旁边的高地,凌翎也抱着颜若朝破厢而出,双足在近旁的树梢一点,便跃到安墨瑕身旁立定。几乎迟不片刻,那车轮所陷之处便涌起地漏,整一块坍塌下去,没入汹涌的洪水之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