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死去的是顾雨溪,活下来的是路永澈。
这才对嘛,澈儿怎么会死呢。
只有这样自我催眠地想着,顾雨溪才挣扎着觉得心头渐渐能够喘息。他对每一个人都自称路永澈,他们也竟全部没有怀疑地相信了,包括那样欢喜路永澈的邵利恬,也毫无疑问地将他当作了她的夫君。这些全是那本《等闲诀》的功劳,只是按说偷习了书中的心法,手上又沾染了“淡定散”的剧毒,他该早就一命呜呼,赫连誉大约也是这种想法,因此当时才没有花费气力将他和路永澈一并杀死。
然而赫连誉却不能料得,先前路永澈已舍命为他疏导经脉,其后因路永澈无辜而死,悲痛震惊之余,顾雨溪竟无师自通地领悟了“等闲诀”的要义,打通了“声脉”,不觉间已掌握了赫连誉潜心十年才习成的绝世武功“声动梁尘”,由于他幼时得其母顾小娴传授过一些“祝由”这种催眠术的要义,如今操控起“声动梁尘”来,竟比赫连誉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即使每个人都在他的“蛊音”下坚信不疑地认为他就是路永澈,他心底其实还是十分清醒的。虽然常常叮嘱自己不要去想它,却也偶尔会在这样的时刻,记起自己和澈儿的事情。但他不能克制自己使用“蛊音”的招数——在他体内,除了声脉之外的经脉全都寸寸尽断,内力生出后无处奔流,都一古脑儿沿着声脉顺音而出。不觉间,周围人都对他敬仰万分,将他的每一句话都当作圣旨般聆听膜拜。
“——路大哥,今儿街上放灯,我们一起去耍耍好不?”
顾雨溪从思绪中拔身而出,邵利恬正站在他侧旁,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教汪老四伴你去罢,我有些乏啦。”顾雨溪苦笑道,他倒不是真觉得累,可这样的差事他却也是做不来的。
邵利恬果然恼了,将桌子一捶,叫道:“为什么要那个屁话也说不全的汪老四来陪我?满街的人哪个不是亲亲热热地全家一起去赏灯!可现在爹爹不要我啦,你也……”
顾雨溪还真是被她搅得犯难,这刁蛮的母夜叉浑身没得让人喜欢的地方,自然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除了汪老四还能任她驱使,别的人也不可能耐下性子来陪着她。然而待要如先前般用“声动梁尘”里的“拒”字诀来赶走她,却又觉得她可怜。然而若当真要陪她上街,顾雨溪看了看自己的双腿,苦笑一瞬,对邵利恬道:“好罢,我陪你去。”
“真的?!”邵利恬欢喜地跳了起来,搂住了顾雨溪咯咯笑得喘不过气。顾雨溪被她勒得难受,连忙说道:“不过你也晓得,我腿脚不好,身子不便,因此咱们只骑马去,走马观花地看一圈便回,好么?你要想去猜谜、买果子,就自个儿去,我叫人守着你。”
邵利恬点头笑道:“我们就骑马去怎么着,还风光呢!我这就去挑两匹最漂亮的马!”一溜烟奔出门去了。
顾雨溪看她走远,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他的脚步缓慢而滞浊,虽然行走无碍,但却也不能快步趋行,更别提长久站立。当年的淡定散和等闲诀虽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却也算毁了他这一双腿脚,若他原本就身负绝顶武功,恐怕此时也是废人一个。然而世间事情便是这般难以预料,也正是因为顾雨溪本身并没有分毫武功,纵使全身经脉尽断、毁了这一双腿脚也不算什么,反倒助他打通声脉,将赫连誉潜心十年的稀世绝技轻而易举地据为己有。
顾雨溪笑出声来。那笑声从喉咙根底里隐隐地发出,渀佛压抑着最深痛的快感。这就叫做因果还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在心底一遍遍地说道,不管当初等闲诀为何会落到自己手里,但自己竟能将它参透并领会完全,那便是上天要他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为父母、为师父、为澈儿,更是为自己报仇。<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