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举杯互祝,一饮而尽。
然后摔杯地下,只发出一下清响。
对视而笑。
子时终于来临。
华之扬叹了一口气,跨步出门,来到凌风旁道:“青龙城店铺的门阶要比别处高,不知是否怕大雨时洛水泛滥,会淹没街道?”
凌风给他引开注意力,沉吟道:“那若我是赵无极,必会趁雨季结束之前引兵攻打青龙城,可收奇效。”
华之扬此时换到了凌风另一边,展望长街。这条青龙城最繁荣的通衢大道静如鬼域,不见半个行人,所有店铺楼房均门窗紧闭,只余门檐下的风灯斜照长街。洛水在左方千步许外流过,浩然壮观,具天汉津梁气象的天津桥雄跨其上,接通这条宽达百步,长逾八里,两旁树木罗列的青龙城第一大街。
华之扬双目掠过慑人的精芒,目光从石阶移往街心特别以白石板铺成,再以榴、榆与旁道分隔的御道,游目四视,搜索敌人的影踪,从容道:“凌兄你虽是教廷中人,但对大陆的情况和文化却似乎比我更为认识清楚,此事确奇怪之极。”
凌风双目神色转柔,暗蕴凄伤之色,叹了一口气,却没有答他。领头步下石阶,横过行人道和车马道,朝御道走去。
华之扬随在他身后,满怀感触地道:“昔日大陆之主在时,若有人敢施施然在御道漫行,必被治以欺君的杀头大罪。这御道代表了大陆皇帝和万民的隔离。不能亲躬民间疾苦的人,怎能做得了好皇帝?”
踏进御道,凌风转左朝天津桥缓步而走。
华之扬嘴角突然飘出一丝笑意,淡然道:“人世便像一幅拦江的大网,游过的鱼儿没有一条能溜得过去。我既想去发掘‘龙神秘录’的所在,便知会有种种情况出现和必须全力应付。”顿了顿又叹道:“但我却从没想过会惹来像舞芊芊、紧那罗和长空这类可怕的敌人,现在还有什么好说呢?”
前面的凌风似对他的话听而不闻,径自负手朝天津桥走去。他倏然止步,双目神光电射,望往天津桥上。
一个修长优美,作文士打扮的人,正负手立在桥顶,凭栏俯眺在桥下来了又去的洛水。
一叶轻舟,刚好驶过。
华之扬虎躯一震,低叫道:“舞芊芊?”
事实上不用他说出对方的名字,凌风也知道前面那人正是舞芊芊芳驾亲临。
在踏出酒铺破门时,两人均想过首先会遇上的是谁。最大的可能性当然是青龙宗的长空偕同四大护法与一众大小法师空宗而来寻晦气;其次则是拔箭相助老朋友的李玉鼎;再其次便是与青龙宗有交情的门派,又或刚抵中原的啸月一干人等。但却从没想过首先遇上的会是继紧那罗后,青龙宗最被推崇的绝代高手舞芊芊。
她是如此年轻。
迎着洛水送来的夜风,一袭淡青长衫随风拂扬,说不尽的闲适飘逸,俯眺清流,从容自若。背上挂着造型典雅的古剑,平添了她三分英凛之气,亦似在提醒别人她具有天下无双的剑术。
从华之扬两人的角度瞧上天津拱桥中心点的最高处,半阕明月刚好嵌在她脸庞所向的夜空中,把她沐浴在温柔的月色里。份外强调了她有若钟天地灵气而生,如川岳般起伏分明的秀丽轮廓。
以两人的见惯美人尤物,亦不由狂涌起惊艳的感觉。但她的“艳”却与云晴绝不相同,是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么自然的、无与伦比的真淳朴素的天生丽质。就像长居洛水中的美丽女神,忽然兴到现身水畔。纵使在这繁华都会的核心处,她的“降临”却把一切转化作空山灵雨的胜境,如真似幻,动人至极点。
她虽现身凡间,却似绝不该置身于这配不起她身份的尘俗之地。她的美眸清丽如太阳在朝霞里升起,又能永远保持某种神秘不可测的平静。
两人至此方体会到任天行提起她时的向往之色绝无夸张。
舞芊芊这种异乎寻常,令人呼吸屏止的美丽,确非尘世间的凡笔所能捕捉和掌握的。
华之扬两人呆瞪着她,不但斗志全消,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他们心弦震动的当儿,明丽得如荷花在清水中傲然挺立的美女,以她不含一丝杂质的甜美声线柔声道:“芊芊实在不愿于这种情况下和两位相见。”整个天地都似因她出现而被层层浓郁芳香的仙气氤氲包围,教人无法走出,更不愿离开。在平静和冷然的外表底下,她的眼神却透露出彷若在暗处鲜花般盛放的感情,在倾诉出对生命的热恋和某种超乎世俗的追求。
比对起神态奇异诡艳、邪柔腻美,仿似隐身在轻云后若隐若现的明月般的云晴,她就像破开空谷幽林洒射大地的一抹阳光,灿烂轻盈,以华之扬本性中的玩世不恭,凌风的冷酷无情,霎时都被她旷绝当世的仙姿美态所震慑,差点忘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