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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恩断情绝(1 / 2)

 周若飞与程玉珠带了龙桃儿,别过马如风,随花六昼夜兼程,一路西南,这一日终算进了川境。()

但见山势越来越陡,沿路山壁又高又直,如同刀削斧劈一般。唐朝诗人李白曾有诗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足见山之高,路之险。一行几人舍下马匹,徒步而行。周若飞、程玉珠自幼在这山中长大,行走山路自然算不得什么,况且此时身负绝世武功,二人携了龙桃儿双手,与花六一起快速向前行进。行了多半日水路,绕过一座山峰,花六道:“再向前七八里便要到家了,姑爷与小姐先请歇歇脚吧。”说着,将肩头包袱摘下,放在路边一块大石上。

程玉珠道:“还是先见爹爹吧,说不定他老人家等急了呢。”周若飞也道:“是啊,我们走了这么多日,眼见便要进家,还是先见岳父要紧。”与程玉珠拉了龙桃儿的手,向前挺进。花六站在后面急切叫道:“小姐,姑爷!”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周程夫妇回头一见,情知不妙,同声问道:“小六子,庄内到底出了什么事?”花六却不答话,抽抽噎噎地打开石上包袱,道:“请小姐姑爷穿上吧。”周程二人定睛一看,包袱中竟是几件白色孝衣。周若飞惊道:“难道是我岳父他------”花六眼中含泪点了点头。程玉珠闻言,只觉群山旋转,耳中轰鸣,立时晕了过去。龙桃儿只吓得手足无措,急忙将她扶住,急切呼唤。

周若飞左手掐住她的人中,右手抵在她的后背,好大一会,程玉珠才醒转过来。周若飞道:“小六子,我师父他------他是------怎样去世的?”花六道:“自姑爷与小姐走后,老庄主一直在书房闭门不出,我等不敢打扰。可一连三日,书房内也是毫无动静,我便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却见老庄主仰卧在床上,紧闭双目。我叫了三声,仍不见他答应,心觉有异,便上前摇他身体,却见他老人家竟------竟已死去。”程玉珠哭道:“不会的,我爹爹绝不会死的。”花六道:“当初我也不敢相信,于是唤众人前来,郎中把了脉,可老庄主却是真的死去了。庄中出了如此大事,我等哪有计较,只有寻姑爷小姐回来,安排妥当。”

程玉珠自幼没了母亲,周若飞更是从小父母双亡,二人都是程残秋一手带大,并传之武艺,为之成亲,此时老人家骤然间死去,便如晴天霹雳,将二人震在当地。周若飞扶住程玉珠道:“娘子,岳父他老人家武功卓绝,这中间定有蹊跷。此时伤心无益,还是亲眼看看他老人家究竟是如何去世,再做道理。”程玉珠这才勉力撑住,与周若飞各自穿了孝衣,龙桃儿扶住程玉珠手臂,一行四人直往紫寿山庄而来。

紫寿山庄号称天下第一庄,始建于明洪武年间,至永乐时程家出了一位巧匠,沥尽心血,建造成今日规模。庄内建筑宏伟,富丽堂皇,而且到处巧布机关,僻静幽雅之中,却又暗含万般杀机。四人来到紫寿山庄门外长阶下,见门上已挂起白色挽帐,门仆也已身穿孝衣,立在门前。程玉珠想起离开山庄时,自己与丈夫刚刚成亲,庄内尚是一团喜气,父亲也送出山庄门外。而此时庄内却是上下哀痛,父亲已然不在,自己竟未能见上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不由放声痛哭。

花六引着周程夫妇进到大厅,程残秋便停灵此处,为等二人回转,尸身被青布盖住,尚未入殓。周若飞乍见灵堂,只觉肝胆欲裂,登时泪如雨下。他与程残秋虽是师徒,却是情若父子,程残秋视他如同亲生,与程玉珠一般无异。灵前香烟缭绕,周若飞拜了几拜,跪在灵前,道:“岳父,你老人家一生武功卓绝,怎会无故身亡?你老人家在天有知,一定要保佑小婿查到真凶,为岳父报仇。”他站起身来,掀起程残秋身上青布。

只见程残秋面色平和,如同熟睡一般,死前显是没有与人争斗。周若飞又查看程残秋身上各处,也没见有一处伤痕,肌肤如常,也不是中毒而死。周若飞将师父遗体盖好,回头见程玉珠恸哭不已,道:“娘子莫再哭了,还是先商量一下岳父的后事吧。”程玉珠勉强止住哭声,道:“咱们临走之时,爹爹身体尚自强健,若非奸人所害,怎会死去?”周若飞道:“他老人家武功盖世,又有谁有如此本领,能使书房内安好无损,无声无息取他老人家性命?”程玉珠只觉脑中一片混乱,理不出一个头绪,道:“我一时间也没有什么主意,一切由你做主便是。”

程钱秋在三年前便为自己在苍云岭选好了坟地,并建了一座大墓。周若飞满怀疑窦,却又瞧不出半点端倪,只得将程残秋入了殓。程玉珠却因伤心过度,几次昏晕。周若飞思想将程残秋棺木留在家中,只有惹得程玉珠更加伤心,过了三日,便悄然将程残秋下葬到墓中。

夫妇二人在墓前叩了头,眼见纸灰纷飞,白幡飘荡,更觉万分凄凉。周若飞道:“娘子,咱们回去吧。”程玉珠站起身来,随丈夫向岭下走去。想起从此再不能与爹爹相见,忽又不忍离去,回转头来,又扑在碑前哭了起来。周若飞强忍心中悲痛,劝她几句,勉强将她拉起,向岭下而去。

自进到紫寿山庄大门,程玉珠一直水米未进,回到家中,便即病倒。龙桃儿与丫头请医煎汤,细心照顾。周若飞本来也是心中悲痛,但见妻子病倒,只得强打精神,勉力撑住。一连过了十多日,程玉珠身体才逐渐好转。

不知不觉间,时光便已过了月余。这些时日以来,周若飞苦苦追查害死岳父凶手,却是毫无线索。他见程玉珠整日郁郁不欢,只怕她又再生出病来,担心不已。这日用过早饭,程玉珠道:“师兄,我想去白云庵进香,你看好么?”周若飞一听甚喜,道:“那我陪娘子同去也就是了。”

那白云庵地方虽不算甚大,却是幽雅僻静。夫妻二人来到庵门前,跟随小尼进到大殿,焚香已毕,在佛前双双跪下。程玉珠轻轻祷告道:“我父一生向善,如今却是死得不明不白。我佛在上,求您保佑爹爹早登仙界,永享极乐。”周若飞也双手合什道:“佛祖若是有灵,便保佑我早日查到害死岳父的真凶,以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言毕,又叩下头去。

只听身后有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还是打消此念的为好。”周若飞与程玉珠都站起身来,向后一看,只见一位四五十岁的尼姑手持一串念珠站在殿门前。程玉珠认得她是这白云庵住持慧因师太,走上前去,问道:“师太何出此言,难道我爹爹的仇便不报了么?”

慧因师太道:“江湖中血雨腥风,你争我杀,何时终了。程施主生前仁义,虽被尊为天下第一剑,却从不以武欺人。如今他身登极乐,定然不会希望他的后人因他之死而起杀戮。”程玉珠双目泪珠盈盈,道:“可我那爹爹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们又能怎能安心?”慧因师太眼帘低垂,道:“你们只知报仇,可你们却不知程施主心中大苦。”

周若飞面色一变,问道:“你说什么,我岳父心中大若?”程玉珠也道:“我那爹爹心中之若,我们确是不知,还望师太给解说一个明白。”慧因师太依旧不抬眼皮,道:“此事不提也罢,你们只要记住莫起复仇之心也就是了。”周若飞与程玉珠再怎样追问,慧因师太也不再言语,只口颂佛号,往后殿而去。

程玉珠站在殿门前,眼望慧因师太背影,心道:“我那爹爹武功卓绝,又身为紫寿山庄庄主,一生富贵,他究竟会有何等苦楚?”周若飞道:“这老尼姑真是古怪,难道她真的知道岳父他老人家的心事?”程玉珠叹口气道:“只可惜她不肯详细告知,看来爹爹他老人家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夫妻二人满怀疑窦,出来白云庵,回到紫寿山庄,始终不明程残秋死因,却又查不出半点端倪,只得将此事搁了下来。

这日午后,周若飞道:“娘子,咱二人已是一个多月没有练功了,岳父将这套剑法传于咱们,咱们若是荒废了,又怎对得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程玉珠道:“师兄所言极是,爹爹生前曾说,这套剑法若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男女联袂使用,威力便会增加十倍八倍。今日咱二人便到演武厅习练一番吧。”夫妇二人取了宝剑,来到演武厅。

演武厅便在紫寿山庄东后院,乃是一座石制大屋,石柱、石梁、石墙,便是屋顶也是石板铺成。平日程残秋便在此处传授二人武功,二人也常在此处喂招。程玉珠道:“我病了这许久,也不知功力减退了没有。咱们先拆上几路掌法吧。”周若飞道:“也好。”将剑扔在石几上,道:“娘子,我要出招了。”左足外分,右掌向程玉珠左肩拍到。程玉珠左掌横格,右掌向他肋下斩来。周若飞几个翻转,绕到程玉珠身后,向她后心击出一掌。程玉珠向左闪出两步,反拿他右腕。二人你来我往,已是拆了二三十招,用的正是程家入门功夫飘云掌。

九九八十一招飘云掌拆完,周若飞问道:“娘子,你可累了么?”程玉珠从石几上拿起长剑,道:“还行,你出剑吧。”周若飞道:“如此娘子便请接招吧。”长剑挽个剑花,向前一指,正是一招孤雁南归。程玉珠身形斜移,长剑横推,还了一招疾风劲草。二人用的都是残秋剑法,但见剑招翻飞,错落有致,宛如一对戏蝶飞舞来去,景色煞是壮观。

剑气飞腾之中,忽听周若飞突喝一声:“双剑联袂!”与程玉珠紧靠一起,背向而立。程玉珠道:“我也正有联袂之意。”一招秋菊傲霜,左足飞起,剑气森然,右手剑已指向长空。周若飞急使一招落叶飞旋,身形飞起倒立,长剑下指,宛如一只大鸟,展翅扑地而下。只听震天一声大响,如同切金断玉一般。夫妇二人手中长剑撞在一起,断为两截。周若飞、程玉珠也各自翻出七八个跟斗,脸色大变,喘息不止。

约过一柱香时分,二人才勉强将气息调匀。程玉珠道:“师兄,爹爹曾说,这残秋剑法若是能男女二人双剑联袂,便会天下无敌,怎么会这样?”周若飞道:“那可能是咱们修为日浅,悟性不够吧。”程玉珠略有思索,道:“这------也许是------,那咱们日后便勤加习练吧。”周若飞道:“娘子说得极是,日后咱夫妇只有勤修苦习,方能对得起岳父他老人家十几年所费苦心。”

过了几日,二人又来到演武厅,习练双剑联袂之术。谁知,又是如上次一样,双剑相撞,使二人受到伤害。周若飞道:“咱二人双剑联袂,不但不能相辅,反倒相克。这剑术中定有奥秘,待我去到书房,找到岳父剑经,查个明白。”程残秋自创残秋剑法,早将剑法录入程氏武经。周若飞与程玉珠学练残秋剑法,都是程残秋言传身教,根本没有看过剑经。程玉珠也是不解其中原因,便同丈夫来到书房,打开书橱。

只见橱内摞摞叠叠,满是程家武功秘笈。程玉珠道:“想不到我程家竟有如此多的武功。单这一套剑法,我们尚且不能融会贯通,这多武功,想来便是一生也练不会。”周若飞也道:“是啊,天下武学,广博复杂,你我所知,又能有多少?”原来川东程家南宋时本为山东高唐州人氏,因不堪忍受金人之辱,竟远僻西南蛮夷之地,行至四川为家。数百年来,程家武学奇人辈出,名震西南。然自古来事无万全,至明万历时,人丁逐渐稀少,到程残秋这里,竟然只此程玉珠一个女儿。

周若飞、程玉珠在书堆中左翻右找,终于找到程残秋手录《残秋剑谱》。翻开首页,是一篇剑述,上写:“本剑法虽名为残秋剑法,却是集三为一,**众长。碧湖轩伉俪,剑术精绝,然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吾失知心,痛碎肝胆,本当幽冥赴会,却大任在肩,苦苦偷生于世。念及三人之情,苦心孤诣,乃成。然其意悲凉,虽当华年而心如秋境,是以残秋命名。”程玉珠心道:“原来爹爹创研这套剑法之时,心境竟是如此凄凉,却不知那时他肩上负着何等大任?”周若飞也心道:“这碧湖轩伉俪,究竟是何许人也,岳父他老人家竟是如此眷恋?”夫妇二人对望一眼,却不明白老人家生前为何对这上面之事只字未提。

程玉珠接过剑谱,向后面翻去。接下来便是残秋剑法的剑招习练方法,二人自不必详阅,径自翻到书尾,果见要旨中有双剑联袂批解:“男女合剑者,如阴阳相合也,既可相辅相生,亦可相冲相克。意通则顺,意反则逆,是以贵在通心。合二为一者,无坚不摧,何惧天地鬼神?”程玉珠道:“看来要使双剑联袂,首先便是要心意相通。咱二人明日便设计一个剑招顺序,你用哪一招时,我也便用相辅的一招与你配合。”周若飞道:“如此甚好。”

午饭过后,二人又来到书房,苦思冥想,直到掌灯时分,才将招数重新编排一遍。匆匆用过晚饭,夫妇二人又用心默记,以免乱了出招次序。次日一早,程玉珠问道:“师兄,你将顺序记熟了么?”周若飞道:“我用心记了一夜,岂有记不熟之理?”程玉珠道:“不知这一次我们能不能双剑相合?愿爹爹在天之灵助你我夫妻完成这个心愿。”

夫妇二人又来到演武厅,背向而立,按照所编顺序,一招招将剑法施展开来。眼见二人各自已使出七八招剑法,夫妇二人心中且喜:“看来这一次我夫妻已将这双剑联袂术练成了。”忽见周若飞长剑向左斜刺,程玉珠却是右手长剑作弧,向右边周若飞的长剑剑尖迎了上来。二人同时一声惊叫,待要收势,已然不及,周若剑长剑已是刺在程玉珠右腕。程玉珠啊地一声,长剑落地,腕上登时鲜血涌出,滴在石板地上。

周若飞忙用程玉珠手帕按住她伤口,到在双栖居卧房中,取出金创药,敷在伤口之中。程玉珠道:“想不到我们终究没有练成双剑联袂之术。”周若飞叹了一声,道:“岳父这套剑法确是深奥难测,这双剑联袂之术又岂是一朝一夕所能练成,许是眼下咱们修为尚浅,悟性不够,还是容日后再说吧。”程玉珠眼见几次失败,此次更是遭此重挫,大感灰心,虽是心有不甘,却道不出错在何处,只好作罢。

光阴似箭,一晃便是过了两年。周若飞、程玉珠至今也未生下一男半女。周若飞武功、容貌双双于武林称奇,此时也禁不住生出一股难耐的忧烦。程玉珠也是急得如同火烧,四下求医服药,却都无济于事。

这日,程玉珠由龙桃儿陪同,又去到紫寿山庄西南方的白云庵进香。为求子嗣,程玉珠已去过三次。她与住持慧因师太,虽是一僧一俗,谈得却甚为投机。两人回到紫寿山庄,天色已然正午。

此时正是春夏交替之际,天气已十分炎热。丫头如春打上洗脸水,问道:“夫人,可能开饭了么?”程玉珠问道:“庄主呢?”如春道:“庄主睡了半天,还没起床呢。”程玉珠脸色微变,道:“你们且将饭菜端上,我去唤庄主前来。”径直走向双栖居。

双栖居是一座两层小楼,精巧别致,为历代庄主夫妇起居之地。程玉珠沿梯而上,推开房门。只见周若飞正半躺半坐,倚在床头,微闭双目。他听见程玉珠进来,忙睁开双眼。程玉珠见他一脸慵懒之色,问道:“师兄,你不舒服么,快起来用饭吧。”周若飞无精打采道:“你们自顾用吧,我还不饿。”程玉珠道:“那怎么行,你这样下去,可是要生病的。”不由分说,替他整好衣裳,拉他下床。

周若飞穿上鞋子,慢慢走到门外,问道:“今日你去哪里了?”程玉珠脸露喜色,道:“我去到白云庵进香许愿去了。我求得一鉴,师太说,我们明年便可添一女孩儿。”周若飞蓦地一喜,忽又沉下脸来,道:“这些哄人的话你也信么?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信这些东西。”程玉珠笑道:“我偏就信,说不定明日我还要出家呢。”周若飞怔了一怔,伸手捏了她一把,笑道:“你敢!”程玉珠见他阴郁脸上终露笑容,道:“我就敢!”夫妇二人笑着,走进大厅用饭。

饭后,龙桃儿端上茶来。夫妇二人坐在厅中,手把茶蛊,又谈了起来。程玉珠道:“师兄近来少言寡语,便连功夫也不练了,莫不是为妻的做错了什么,惹得师兄------”周若飞打断他道:“娘子哪里话来,你一向对我百依百顺,庄中诸事又打理得井井有条,为夫的高兴尚且不及,你又怎会惹到我。”程玉珠道:“那你为何一天到晚不开心?”

周若飞脸露笑容,道:“我哪有什么不开心,我这不是挺高兴么?”程玉珠道:“为妻我生来便不是那种会讲甜言蜜语的女子,要我使刀弄剑还勉强可以,说到哄人开心,我可半点也不行。”周若飞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哪用得着你哄?”程玉珠问道:“你娶了我,感觉快乐么?”周若飞道:“当然快乐。”程玉珠道:“莫不是为妻的至今未曾有孕,你恼了为妻?”周若飞一言被她说中心事,却又不好承认,脸色愠怒,道:“你胡乱猜测我怎地?”一拂袍袖,快步出厅而去。望着丈夫远去,程玉珠自语道:“是啊,我确是该有一个孩儿了。”

次日,周若飞脸上仍旧阴郁郁地。程玉珠道:“福禧园中的花儿开得可好看了,师兄陪我去赏花好么?”周若飞沉着脸道:“不去。”程玉珠伸手到他腋下,轻轻抓他几下,道:“去不去,你去不去。”周若飞生来怕痒,一边躲避,一边笑道:“我去,我去。”原来,紫寿山庄共有三园,一为福禧园,二为紫竹园,三为玉寒园。福禧园中皆是名贵花卉,四季鲜花常开,芳香四溢。紫竹园中遍是翠竹,水池亭轩遍布其中,景色雅致幽静。玉寒园中却是布满奇岩怪石,并无花草树木。程残秋生前曾讲,园中这些怪石,乃是一座大阵,名为奇方破圆阵,是天下无人能敌的绝世阵法。

福禧园便在演武厅之后,二人出来大厅后门,越过双栖居,跨过美人桥,进入福禧园。园中建有亭台楼阁,水池假山,景色秀美。程玉珠一身粉色衣裙,在花丛中间穿穴来去,宛如一只彩色蝴蝶,煞是美丽。她走在花畔,指指点点,让丈夫看这看那。周若飞眼望园中繁花似锦,又见爱妻对自己百般哄劝,心中烦忧登时去了大半,面色也转得好看起来。

程玉珠折下一只小黄花,叫道:“师兄,俏伶香也开花了。”周若飞顺手接过,道:“来,我与娘子戴在头上。”程玉珠将头偎在他的怀里,让他穴花。周若飞拥着妻子,将那小黄花穴在她鬓边黑亮秀发之中。程玉珠站起身来,向前走出几步,立在花丛中间,问道:“师兄,我戴这花好看么?”周若飞凝神细看,只见程玉珠乌云盘髻,双目清澈若水,面色如玉,朱唇轻启,浅笑盈盈,立在花丛晨光之中,直如一幅艳丽图画。周若飞不由心中暗叹:“我周若飞有妻如此,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可我竟整日忧郁满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即开口叫道:“美呀,娘子真是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丽三分。”程玉珠脸色微红,更显艳丽,嗔道:“你就会胡说八道。”

忽见花六匆匆奔进园门,老远便叫道:“庄主,夫人!”程玉珠见他面色惶急,忙与周若飞一起迎上前去,问道:“小六子,出什么事了?”花六道:“河南开封柳家堡送信来了,老姑太太得了重病啦。”周程夫妇面色一变,同声问道:“那送信的人呢?”花六道:“正在大厅等侯庄主与夫人呢。”夫妇二人闻言,快步出了园门,急向大厅走去。

老远便见厅前石阶上站立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满面风霜之色,正自左顾右盼,等待周程夫妇。那男子一见周程夫妇走来,快步迎上前去,匆匆施了一礼。程玉珠认得他是姑父侄儿柳奇峰,还了一礼道:“奇峰弟弟,我那姑母得了病么?”柳奇峰道:“我那伯母自得知庄主舅舅仙逝,心痛胞弟,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今年春上,病得竟连床也起不来了。大夫说,老人家最多也就熬得一月,我那奇香堂妹终日啼哭,家中便命wo日夜兼程,接姐姐、姐夫同去,去得晚了,只怕见不到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程玉珠刚刚忘记丧父之痛,又突闻此讯,不由面色凄变。周若飞忙拉着她手,道:“娘子切莫悲伤,咱夫妇这便起程,去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也就是了。”将庄中诸事交付花六,程玉珠匆匆收拾一个包袱,随柳奇峰出了紫寿山庄。

三人一路东北,马不停蹄,这一日终于到了柳家堡。一进院门,迎面正遇上一位十**岁的少女。那少女长发如墨,细眉大眼,桃腮樱唇,口边一颗红痣,双眼红红的,宛如雨中桃花,艳丽非常。程玉珠脱口叫道:“表妹!”那少女眼中又流下泪来,哭了一声:“表姐!”便扑在程玉珠怀中,恸哭不已。

这少女正是程玉珠的表妹柳奇香。周若飞道:“表妹,姑母她老人家怎么样了,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吧。”柳奇香止住哭声,拭了眼泪,与周若飞见了礼,道:“姐夫与表姐随我来吧。”在前引路。过了两重院子,柳奇香见柳奇峰还跟在后面,冷冷道:“哥哥还有什么事么?”柳奇峰道:“我也要去看看伯母。”柳奇香道:“哥哥一路上鞍马劳顿,还是先歇息去吧。”柳奇峰见她一脸冷冰冰的样子,只得向周程夫妇一拱手,道:“那小弟我便告退了。”

三人来到后院正房,挑起竹帘,进到房内,只见床榻边站立两个丫头,一位白发老妇紧闭双目,躺在床上。程玉珠颤声叫道:“姑母。”潸然泪下。这老妇人正是程残秋的同胞姐姐柳老夫人,闺名程春梅。柳奇香跪在床前,脸凑在母亲耳边,轻声道:“娘,我表姐、姐夫来了。”老妇人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嘴角动了动,似乎要说话。柳奇香问道:“娘,您要说什么?”

柳夫人凝了好一会力气,才断断续续道:“珠儿,飞儿,我可------可算是等到------你们了。姑母不成啦,你这奇香表妹------”她声音微弱,目光移向柳奇香。柳奇香含泪叫了一声:“娘。”柳夫人喘息一阵,又道:“我死之后,你------你便跟------表姐去吧,你这性子,跟他们------合不到一块儿。”周若飞道:“姑母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表妹,你老人家好好歇着吧。”柳夫人说了这一会儿话,已是颇感疲惫,喘息不止,又合上双眼。

程玉珠拉着柳奇香走进内屋,道:“表妹,姑母的情况可是不大好,你要做好准备才是。”柳奇香拭了一把眼泪,道:“我早想好了,只要母亲一走,我也便随她同去。在这世上,我是孤身一人,反正也没人怜我疼我。”程玉珠道:“表妹尽说傻话,不是还有我与你姐夫么?”柳奇香望了程玉珠一眼,又望向周若飞。周若飞却低下头来,不敢正视于她。

原来柳夫人自生下柳奇香不久,丈夫柳希安便染病身亡。小叔柳希平又与她极为不睦,柳夫人便时常带女儿住到娘家紫寿山庄。周若飞、程玉珠与柳奇香自幼便在一块玩耍,周若飞与柳奇香甚是投缘。一直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二人情窦初开,心已暗许,柳夫人才带女儿回到河南柳家堡。没过几年,程残秋便将程玉珠嫁于周若飞,二人才断了往来。

程玉珠问道:“方才听姑母之言,你与叔父还是不合么?”柳奇香道:“天生的冤家对头,还能合好么?”程玉珠道:“可这次却是他们到紫寿山庄送的信哪!”柳奇香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他们会这么好心,我一个女孩儿家又带不走柳家什么,他们还不是冲着我们房头的财产?再说,我母亲眼看就要不行了,他们如果再不出点力,还算是个人么?我真想一把火将柳家堡全都烧了,也不留给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程玉珠劝道:“当忍则忍吧,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柳奇香道:“我凭什么要忍,我平生最不愿做的便是一味忍让。自今日起,我想怎样便怎样,谁也别想管我!”

忽听外屋丫头叫道:“小姐,小姐快来!老夫人不行了!”三人急忙奔出内屋,只见柳夫人大睁双眼,呼呼喘个不止。柳奇香哭叫一声:“娘!”扑在床边。柳夫人喘息中咬出一句话,道:“跟你------表姐走,嫁个------好人家。”大睁双眼,撒手而逝。周若飞伸手将她双眼合上,道:“您老人家放心去吧,我夫妇便将表妹当成亲妹子一样看待。”

柳奇香向母亲磕了头,缓缓站起身来,猛地向墙上撞去。程玉珠吃了一惊,一把将她拉住,道:“你这是何苦?”柳奇香“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扑在程玉珠肩头,哭道:“我好命苦!”周若飞见她哭得柔躯发颤,早生怜悯之意,眼中垂下泪来。

柳希平、柳奇峰父子听到柳奇香哭声,快步走进房来,见柳夫人已死,随口劝说了柳奇香几句,便吩咐下人去唤族人前来,安排后事。柳夫人得病已久,后事早已准备停当。当下院中高搭灵棚,族人穿白带孝,点香焚纸,开丧设吊。报丧帖一一发出,吊唁宾客络绎不绝。

出殡这日,正是五月初七,天气酷热难当。申牌时分,院中起灵,柳奇峰为伯母摔盆打幡,送葬队伍直向墓地行进。柳奇香数日来水米未进,却又痛哭不止,已是昏厥数次。程玉珠与她坐在车中,看护于她。

到了墓地,众壮丁将棺木落入土坑,与柳希安合葬。众壮丁正要埋土,突听柳奇香声嘶力竭的叫了一声,疯魔一般朝坑中棺上扑去。程玉珠急忙拉住,却只扯下她的一幅衣袖。柳奇香到在坑边,便即仰面摔倒,一口鲜血吐在胸前雪白孝衣之上。程玉珠忙将她抱在怀中,轻轻走到车上,命车夫即刻赶回柳家堡。

大夫为柳奇香把了脉,说她是忧郁成疾,急火攻心所致,开了几付汤药。程玉珠与周若飞连说带劝,柳奇香才肯服药用饭。数日之后,柳奇香病势略见好转。周若飞见了柳希平,说是愿将柳奇香接到紫寿山庄小住。柳希平假意挽留一番,遂命牵出一辆骡车。程玉珠、柳奇香上到车中,周若飞驾车一路西南,往紫寿山庄而来。

由于柳奇香尚在病中,三人所乘骡车所行甚缓。一直行了十多日,方始行出河南省境,进入陕西。柳奇香身体已大为好转,只是整日脸无喜色,一句话也不说。又行几日,三人弃车乘马,路程便行得快了许多。不一日,进入川境,三人又弃马登舟,终于到了紫寿山庄。

程玉珠命龙桃儿将双栖居前厢房收拾一下,安排柳奇香住下。当晚,程玉珠与周若飞来到柳奇香房中。程玉珠道:“从今以后,这里便是表妹的家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丫头们做就是。”柳奇香只轻轻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说。周若飞平日自觉能言善辩,此时却也不知如何开口相劝,甚觉尴尬,便道:“你姐妹俩说话吧,我先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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