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香山之行,是一段难忘的回忆。
我们一行人走走停停,观赏秋叶山景。在山势跌宕腾挪之间,原先看见的美景会不时以不同的姿态重新展现在眼前,让我连连惊叹。
颖河岸边也有参天巨木,艳丽红霞。但是,可能因为是在平地上,绝色美景,一时尽收眼底,又惜乎缺少变化。所以岸边的人看得久了,是否还是会心有遗憾,觉得少了一层动态美的意境?
弘旺阿哥此时一马当先,牵着诺如郡主,大步走在了前面。当然,在他们之前,还有几位侍卫们开路。这位小贝勒爷看起来确实是一位很好很有耐心的兄长。他与诺如郡主一路有说有笑,亲密无间。稍微走了一段,看郡主累了,他就会抱起郡主再走一段,并不劳侍卫之手。有时候,他还会让郡主骑在他的肩膀上,让郡主握住他的头辫。
我跟在他们身后,看得实在有些害怕。我担心郡主一个不小心,倒栽葱摔落下来。毕竟,这位贝勒爷本人,也还只是一个十二岁多的孩子。虽然看上去气力不小,但是万一马有失蹄,这路上坑坑洼洼之处甚多,若是摔到郡主的脸面,岂不是大大糟糕。所以我一路看着,每逢郡主要求再坐上他的肩膀,我就很有些提心吊胆。不过,好像他们兄妹二人配合得甚好。
郡主只管咯咯地笑。弘旺阿哥,也只管稳稳地走。
看着他们的身影,倒是让人想起了一个词。如履平地。
铃兰虽说担心我,也时不时托住我的臂弯希望来帮我,但是,我看她自己也走得不甚容易。毕竟我们俩人之前,都是未曾经历过这种状况的。在家之时,自不必说。我印象中从未出过大门。只除了阿诺姐姐在我年幼时,带我出门去玩过几次,我如今也是印象模糊。北上之时,遇到路势复杂,车马难行的地方,我与铃兰确实也曾下轿搀扶,慢慢一步一步趟过去,但那种时候毕竟稀少。象今日这般长途跋涉,在崎岖山路上走个几个时辰的,还是平生头一回。
可是,我还是觉得新奇和愉快。山林间新鲜的草木味道,入目的火红金黄,脚下的石子坑洼,即便是左脚的酸痛,全都给我一种新奇而愉快的感受。原来,人亲身走入这一片水墨画之中,在山野间自由自在地呼吸行走,是这样一种难以描述的享受。
下一回,又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来任性地享有这样的感受?
是啊,我已年满十四周岁,想来两年以内,贵人们定会将我“指”予谁,给我一桩世人眼中的美满姻缘。从此之后,我便要将此身困于某个不知名的院落,呆看那每一个日出日落,打发无可穷尽的光阴了吧。
不知那时,我是否还会想念今日山野间的微风拂面,满目烟霞,还有此刻的酸痛难当?
所以,此刻美景与一切感受,值得铭记于心。
福晋与“雍亲王”,此时已经落在了我们众人身后十丈开外。在他们俩人之后的十丈外,还有不少御前侍卫们,在踟蹰而行。我想他们定是得到了吩咐,不要跟得太近。所以每当这俩人说话或者凝视彼此,忘记了脚下前行,就可以侧目看到山路拐弯处,有一群侍卫们,因为领头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后面的人便去推挤前面的人,然后又被迫停下来。行动之间,有些人差点摔倒,颇有几分滑稽的样子。
“雍亲王”与他的福晋,就好像俩人独自在山林中漫步一般。在偶然间,我曾回头一望。福晋步伐缓慢。她挽着“雍亲王”的胳膊,慢慢行走,俩人正在慢声细语。我回头望时,正好看到福晋抬头笑望向她的夫君,满面霞光,极为动人。而“雍亲王”在那一刻,正好抬臂环住了她的肩膀,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赶紧转头继续行走,心里砰砰直跳。我庆幸自己在雍亲王抬眼环顾四周之前,及时转过了身子来,但愿未被他瞧见我偷窥天颜。
过了一会儿,我又觉得自己好笑。这俩人如此忘我,天地万物,我们其他诸人,恐怕早已消失在他们的眼中心中。
彼此眼中,仅有彼此。
让人好生羡慕。
我忽然之间,想起了我可怜的阿诺姐姐。如果她在,是否也会与这位天下最尊贵的人,如此这般,让人眼热心跳?可是没有如果。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亲眼看到“雍亲王”看着他的福晋,亲吻她额头的样子,我想即使我的形貌与姐姐类似,现如今在这位“雍亲王”的眼里,我确实还是十分安全的吧。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觉得有些轻松欢畅起来。可是,才刚这么一想,我立即又觉得,这样想很对不起我的阿诺姐姐,又有些歉意。心情一时复杂难辨。
正在默默的时候,眼前看到,弘旺将诺如郡主从肩膀上溜放了下来。诺如郡主惊喜地叫了一声,奔向了山路的前方。原来,山林中于此处露出了一个豁口,一块平整大石,就立在豁口之处,可以观赏远山的风景。几位侍卫已经将山石准备好,铺上了布毯,诺如郡主开心地手脚并用爬上了那块巨石,手舞足蹈。有人站在她的身侧,以手护卫,预防她跌下去。
弘旺阿哥半侧过身子,好象脚步停顿了一下。我与铃兰也就在他身侧稍后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我听这位小贝勒爷说到,
“格格与铃兰姑娘,可以到前面去坐一下,歇息片刻。”
他面色发红,满头满颈的汗,看来是累坏了。是啊,诺如郡主象个年画上圆圆滚滚的福娃娃一般,不但福晋抱她,“雍亲王”便要立即喝斥,这位小贝勒爷,恐怕刚才这一路也是在勉力支撑吧。我心中一阵温暖感受。是的,我没有这样的兄长,也只能徒有羡慕罢了。
于是我朝这位贝勒爷笑道,
“贝勒爷,您累坏了吧?您自己快去那边坐一下吧,好好地歇一歇。”
他微微一顿,神色有些不太愉快地说,
“爷还用不着被人教导,什么时候该歇息,什么时候不用!”
然后他一甩袖子,好象颇为生气地走到前面去了。他也不走到诺如身边,只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望着远山,沉默不语。
铃兰一瞬间,好象又有些咬牙切齿。她朝我用很大的声音“嘀咕”道,
“有什么了不起!狗咬吕洞宾。”
我急得忙捏了一下她的手,让她住嘴。这可不是瓜尔佳府,我娘的院子,由着她胡说。铃兰到了碧海山庄这半月以来,似乎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知道,她是希望能保护我。可是,有些时候,我们这样的人必须逆来顺受,别人才不会更为厉害地折腾我们。可是她还不懂。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瞪了她一眼。她悻悻地住了嘴,然后便来用力地扶住我。
我们互相搀扶着,走到了大石身边。到了石旁,我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有些不妥。这块巨石,显然是让女眷歇息的。怎可让弘旺阿哥这样一个半大小子也坐呢。待会儿福晋走上来,定要在此处坐着歇息的。可是,福晋尚未休息,我又怎可提前入座?诺如毕竟是个完全的孩子,她可以不管大人,我却不能如此不晓事理。于是我示意铃兰,我们互相搀扶着走到了巨石的另一侧,寻到了一个位置,静静站住了。
走路时尚觉可以忍受的酸痛,此刻停下,猛然之间化作了针刺一般的疼痛,在我左足蔓延开来。让我几乎有些站立不稳。铃兰注意到了我的异常,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微微摇了摇头,告诉她我没事。
弘旺好象也侧身看了看我们。他见我与铃兰并未在石头上坐下,又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