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颜被他捏着喉咙,那人灵力一催,她便将药丸吞了下去。
聂微檀松开她,林颜下意识的剧烈咳嗽,几番干呕也没将那药丸吐出来。
见林颜吞下去了,聂微檀才放下心来,起身道:“很快你便会想起一切,到时候你再包庇那无耻之徒不迟。”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林颜回过神来,那人已经从门口消失了。
林颜大口大口喘着气,心中五味杂陈,她吃了这药到底会怎么样?
难道真的会想起什么来么?
难不成真的如他所说,她真的是聂桦言的转世?
林颜叹了口气,拉开被子躺下了。
她像是在感受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一般,心中澎湃非常,又慌乱无比。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大约半个时辰,林颜便觉得一阵困意涌上心头,渐渐地便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烈的头疼让林颜从梦中惊醒,林颜在太阳穴上胡乱的揉着,但是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疼痛起来。
疼痛之中,好像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涌进了林颜的脑海之中。
那种感觉像是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装满了整个天地一般,她的脑袋几乎要被挤破了。
“啊……”
一声惨叫,林颜便晕了过去。
……
一千三百年前,魔君聂程君在与仙君一战中,战死,随后魔君夫人也在呈焰殿中纵火,香消玉殒。
但很快,魔族迎回一位多年遗失的魔君兄弟,名为聂桦言。
聂桦言继位魔君,短短十年便再次重整魔族,一切回归如常。
而以上的版本是魔界流出的版本。
实际上,整个魔族都知晓,事情并非如此。
魔君聂程君只有一个妹妹,调皮、闯祸、捣蛋无恶不作。
此人名为……聂桦言。
而聂桦言继位之时,魔族一干元老纷纷反对。
原因其一,聂桦言是个女子,魔族从未有过女魔君的先例。
其二,聂桦言向来荒唐无度,难以担任魔君之位。
其三,彼时聂桦言仅仅二十三岁,从未有一任魔君这般年轻便继位的,此前最早的也是一千岁。
其中一名足有七千岁的魔族元老极力反对,她带领着一众魔族军队前来阻挠。
聂桦言自始至终脸上没有露出半分表情,也没有丝毫辩解之意。
那元老看着聂桦言的冷淡模样,以为她自觉羞愧,便嘲讽道:“依我看,还请殿下回去罢,如今魔界虽无魔君,但也并非一盘散沙,老朽倒是可以暂时继任魔君,待到魔君之子聂微檀年长后,我便自动让出魔君之位。”
聂桦言虽然从不喜欢干涉政务,但也知晓这些老家伙们的想法,他们是想要趁乱夺取政权罢了。
她冷漠的看了一眼那人,一把抓过那人的肩膀,手中之剑速度之快,如一道闪电。
只一瞬间,那元老已经倒地不起,脖子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聂桦言的脸上,可她却没有丝毫的触动。
聂桦言喝道:“还有谁不满,可以与我一战,既然鄙夷我女儿身和年纪轻,便亲自试一试我的能力。”
虽然放下狠话,可到底聂桦言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少女,几家元老纷纷推举出一名代表,跟聂桦言一战。
此人名为重凌,是魔族第一战士。
便是先前的聂程君也不能战胜此人。
聂桦言看着眼前那人,心中冷笑,这群老家伙们还真是有一套。
重凌不过是个死士,即便是杀了聂桦言,事后他们便可以对外宣称,此人企图篡位,杀了他便是。
若不幸,他没有得手,那她聂桦言继任魔君,他们便将一切罪责都推到重凌身上,以此免去一切后顾之忧。
两人这一战,整整三日三夜,最后聂桦言还是不敌,几乎败下阵来。
可她不知哪里来的坚持,打动了重凌。
他问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这样苦苦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聂桦言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冷笑一声,道:“为了什么?今日若是我败了,总归逃不过一个死字,我死无碍,可微檀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会成为这些人的傀儡,生不如死。若真落得如此下场,我还有何颜面去见我大哥?”
话落,她再次提起赤渊剑,再次迎战。
重凌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他心中一颤,若是自己的孩子到了如此境地,又当如何?
此番一战,他早就注定一死,与其连累家人,不如……
重凌跟聂桦言对战之际,他凑在她耳边说道:“我愿意认输,若你继位,请务必放过我的孩子,他的名字是重镇。”
话音刚落,他便一个旋身,抵着聂桦言的剑刺入自己的胸腔。
聂桦言眼中含泪,声音压到极低,“我答应你。”
因她赢了这场比试,那些道貌岸然的元老们,不得不接受聂桦言继位。
但他们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对外宣称,聂桦言是男子,从此她要身着男装,不得再有胡闹行径。
聂桦言一一答应下来,三日后正式成为魔君。
终究,聂桦言以最快的速度成为了魔族最有成就的魔君,年纪轻轻便将魔族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在位的一千年之中,一步一步将魔族的守旧元老一一清除,广纳能人义士,收归己用。
从此魔族上下一片繁荣之相。
终于,在她的侄子,也就是先魔君聂程君之子聂微檀千岁之礼上,她将魔君之位拱手相让。
可聂微檀怕自己打理不好魔族,还是请她暂时担任魔君,只是一切政务聂微檀会学习管理。
聂桦言向来宠爱她那小侄子,故而只能答应下来。
可她慢慢开始放飞自我,时常不在魔界之中,到处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这倒是叫聂微檀放心下来,他这个小姑姑……哦不,应该是小叔叔,最是追求和崇尚自由,这一千年的重担已经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了。
旁人以为她风光无限,只有聂微檀知道,她生不如死。
他更明白,聂桦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如今,再次看到她脸上露出笑颜,看到她能像以前一样追求自我,逍遥自在,聂微檀真的为她高兴。
这日,聂桦言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从凡间回来,嘴里还哼着歌儿,一身白衣早就被折腾的有些蜡黄,可她却全然不在意。
她回到呈焰殿,悄悄打开房门,四下张望一番,一个人也没有,这才放心下来,挂着笑意走了进去。
刚走了没几步,便瞧见一个少年跪在正殿门口,双手垂下来,很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那人生的很是清俊端正,看上去便给人冷淡淡的清冽之气,很是有种郎朗少年的感觉。
聂桦言走上前去,看了那少年一眼,她将口中的狗尾巴草吐掉,道:“你……是那个重镇?”
重镇惊诧的抬起头,只一眼便连忙再次低下头,道:“回魔君,是,属下是重镇。”
这人和他父亲长得真像,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聂桦言还是忘不掉他父亲舍命换来的恩情。
她伸手将重镇拉起来,道:“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
重镇低着头,小心翼翼道:“魔君离开魔界,属下能未及时……通知小魔君。还有……”
聂桦言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没等他继续说下去,便讪笑道:“就为了这么屁大点儿小事?行了行了,你回去罢我,我去跟微檀说。”
她摆摆手示意重镇退下。
重镇有些惊讶,他其实心里对这位魔君还是惧怕的。
虽然他当年年幼,可倒也懂事了,他知晓自己的父亲做下的孽障,心里更是害怕魔君大人会迁怒于他。
可此番看着,这位魔君大人倒是通情达理的很,不像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人。
他尴尬的站着不敢离开,毕竟……失职倒是小事,重要的是……他私自将父亲的尸体藏在冰窟之中。
聂桦言见他还站着,便道:“怎么还不下去?”
重镇低着头,不敢说话。
聂桦言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啊,一个一个的都不听话,还是不管他了。
她摆了摆手,便没再理睬重镇。
刚进聂微檀的书房,便听到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聂桦言下意识的颤了颤,看起来好像不是时候啊。
她思索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刚一靠近,便听到那人大喝一声,“谁准你进来的,给我在外面跪好。等我小叔叔回来的,定要重重的罚你。”
聂桦言尴尬的摸了摸下巴,她怎么有一种小时候爹娘吓唬不睡觉的孩子说:再不睡觉山里的豺狼便要来吃你了。
这感觉,着实有些古怪。
她是不是被‘豺狼’了?
聂微檀察觉到那人没有动作,便恼火的转过头来,一见是聂桦言才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些。
聂桦言笑笑道:“不就是出去玩玩儿嘛,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啊?”
那人跺了跺脚,道:“他跟你说是因为你跑出去玩儿?”
聂桦言点点头,可又想起那人好像后来还有话说,可她没顾得上听。
聂微檀见她点头,心中更是恼怒,喝道:“重镇,跟我滚进来。”
话音一落,那人便连忙走了进来。
聂桦言在聂微檀后脑上狠狠拍了一下,瞪他一眼,道:“注意你的用词,都多大的人了?”
这一举动反而惹恼了聂微檀,他摸着方才被她拍过的部位,嘟起嘴巴道:“小叔叔,你也知道我大了,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这倒是有几分道理,聂桦言还想再拍他的手,放了下来。
聂微檀极力忍住心中的恼火,道:“你自己说,你犯了什么错。”
重镇跪在地上,颤巍巍道:“属下……属下不该私自将父亲的尸体藏在……藏在圣地冰窖之中,属下的父亲只是一介罪臣,还请魔君大人重重责罚。”
聂桦言怔住了,难怪……她当年想要将重凌厚葬,可却发现他的尸体不翼而飞。
她为此下令在整个魔界寻找,可却被重镇推辞了。
原来偷走他父亲尸体的根本不是旁人,就是他自己啊。
竟然还私自藏在冰窟之中,倒是难为了这孩子。
聂桦言心中一酸,道:“魔族之人向来重视火葬,尘归尘,土归土,肉身化为灰烬,魂魄才能转世为人。你为何要这么做,若是你父亲不得安息该当如何?”
重镇垂下眸子,几滴眼泪缓缓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落成晶莹的水花。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没有父亲,我……”
他的话结束在一阵哽咽之中。
聂桦言有些心疼,她走近重镇,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道:“我知你难过,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空留一具尸体也无济于事。”
重镇摇了摇头,道:“可我听闻女床山上的鸾鸟能聚人魂魄,我只是想救父亲,可我从未得一机会去寻那鸾鸟,求求魔君大人,求求您,不要将我父亲的尸体拉出来,再等等……求求您……”
聂桦言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倒是愿意替你跑一趟,若是真的能复活你父亲,也算是一桩功德,若是不能,还是……”
重镇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泪珠儿,他眼睛里满是感动,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道:“多谢魔君,多谢魔君。”
聂桦言弯下腰将他拉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妨,你且先回去吧,这几日你也不必来呈焰殿了,可以去冰窟好好陪陪你父亲。上苍感念你的孝心,或许能够成事。”
重镇感激涕零,谢了又谢,这才退出去。
待他离开,聂微檀却不可思议道:“小叔叔,你……方才真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他撅了撅嘴儿,总觉得他的小叔叔这样关切别人,他心里有点儿……吃醋。
聂桦言伸手点了点他的嘴巴,道:“瞧你都能挂住夜壶了。”
这话她从小说到大,聂微檀撒娇般的跺了跺脚,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重镇了?他倒是生的样貌不错,可到底是配不上你的。”
聂桦言哈哈大笑,道:“你呀你,想什么呢?一天天胡思乱想,我如今是什么身份,如何能喜欢上个男子?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看样子该给你寻个漂亮姑娘,成婚生子了。”
被她这样一说,聂微檀猛然面上一红,道:“你还倒打一耙?”
聂桦言笑道:“其实,我还真想寻个漂亮的公子,不辜负青春年少嘛,只是可惜我家这没出息的侄子,到现在也不肯接魔君之位,我连个女儿身都恢复不得,还谈什么公子少年的?”
聂微檀梗了梗脖子,心道:那我可更不能接了,得好好叫你多陪陪我。
半晌,他才发现思路被她带跑了,他又回归正题,道:“那你要是对人家没那个心思,干嘛还要对他这么好?你可别忘了,他父亲重凌可是险些杀了你的,如今你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就不怕他报复你?”
聂桦言被他的话噎住了。
她眸子暗了暗,道:“这是我欠他父亲的,便是他有一日真要杀我,我也死而无憾。”
每当聂桦言说出这样严肃的话来,聂微檀心中便是一酸。
她说的这些话都是他没有了解过的曾经,或许其中还有一些跟他有关。
“你欠了他父亲什么?”
聂桦言苦笑道:“罢了罢了,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的。”
她拍了拍聂微檀的肩膀,便背过身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总有一种距离很远的感觉。
聂微檀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
他不知道聂桦言继任魔君的那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甚至不准他去看她一眼。
那时候,他其实也有预感,她一定是受了伤,若非如此,她定是不会这般刻意的瞒着他。
果然,他一次趁旁人不备,悄悄潜入她的房间,才发现她浑身上下都被绷带缠的紧紧的,整个人像是死过去了一般。
聂微
檀在她床边哭了很久,待她醒来之时又悄悄离开了。
他从回忆之中回神,那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背对着他说了句:“明日我便去女床山,好好照顾自己。”
聂微檀‘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
次日一早,聂桦言便起身了,出发前,她特地去冰窟看了一眼重凌的尸体,可没想到那冰窟之中还躺着另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