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侯府,从鸿雁楼领回清燕已有些时日,她被搁置在侯府一偏僻小院,竟未曾再见过一次客。
这一夜,月似银盘,将清辉洒向俗世凡尘。
侯逢道在院里踱步,他一有心思,便喜欢一个人独处,脑海里把理不清的繁琐事务,梳理出源头,又捻着头子,一路溜到尾,将前因后果闹通畅,方能解惑。
凌霄已夺兵权,降职半年,也不知道他在南海蛮夷之地,是否一切平顺。就如何使他复起,就此项事务上,侯逢道心知是陛下唯恐功高盖主,卸磨杀驴。陛下要的从来就不是完人圣人,他侯逢道能活到现在靠的是这份孑然一身的孤独,他所依赖的,陛下和他都清楚,只有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可要从凌霄身上寻出漏子,着实不易,凌霄此人,一脉真心全在保家卫国上,要栽赃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要让那看戏的一等一聪明人信以为真。
南方山匪肆虐,猖獗,这本该是个绝好的契机,让凌霄能有机会,再次握住他所热爱的那杆铁枪。
侯逢道想的出神,耳边忽听见游丝一般的歌声,从院子里传来。他恍惚记起,从鸿雁楼里带回的那位歌女。他驻足侧耳听着,周遭的静,显出歌声的悠扬,原来唱的是一首有关怨女思春的曲子。
他摇摇头,鼻子哼了声。穿过长廊,借着昏黄的灯笼烛火,走到后院,先见一云髻峨峨的修长身影投在种有玉簪花的石墙上。空落落的院子中央,穿着绿色轻纱,正对月弹奏琵琶的清燕悠悠起身,朝侯逢道行礼。
“大人。”
她立在那儿就像一片柔情似水的月光,朦胧的双眼,总是湿漉漉的,犹如初秋的湖面,泛着洁白的雾气。
侯逢道走上前,就近凑过去,她脸上有片刻的惊慌,想躲,却被侯逢道一把拽住香肩,另一只手伸向琵琶,手指迅速拔动两下琴弦,只听“叮”一声,把姑娘氤氲的眼波,震荡出层层涟漪。
“你在凌霄将军府上是做什么的?”侯逢道发问道。
“侍女,偶尔将军乏累,也弹奏两曲,以解将军愁闷。”清燕和他离的如此近,低下头回道。
“不错。”也不知他在称赞什么,手抚过琴弦,用柔软的指腹在其上摩挲,眼睛里映入长长的弦,银色的光芒,如一柄锐利的宝剑,正在他深沉的眸子蓄势待发。
“你去帮我做一件事,败坏将军的名声,说他荒淫无道,曾羞辱过你。”侯逢道抬起头,摸琴弦的手指,捏住清燕细腻的下巴,“若你事情办的漂亮,我考虑让你当这院子里的主人,你看如何。”
清燕微微颔首,并未挣脱侯逢道的拿捏,她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既然成为侯府的奴才,就该为侯府尽忠。大人不必许约,大人如果手上有一把匕首,即可试出我作为一个奴才的本分有多真挚。大人吩咐的事,清燕必遵,用我这早已凋败的名声,来为大人尽忠,是奴的福分。”
说完,她昂起脸,怯懦地看着侯逢道。这张脸,借了一缕月光,愈发显得娇嫩易碎。
所以侯逢道松开的手格外轻柔,他想起曾经,也和一个女子靠的这样近,她高昂头颅,眉目写满坚毅,在一线薄窄的天空下,在他的逼视中,有无穷的傲气和不屈。
他在品味这方面,实在从一而终,曾经沧海难为水,可惜沧海从不向他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