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殷策一放开手,两只胳膊就像被拦腰折断的甘蔗,垂在身体两侧。
小豆丁落地站稳,揉揉眼睛,看清楚眼前人,不敢再哭闹,男人冲他伸出手,他扯了扯殷策的衣袖,虽然不舍,却还不敢忤逆,几步上前,去拉住男人的手,避开男子威严的眼睛,埋着脑袋,吮吸手指头。
“殷策,把你表妹带走,今天有客人,回头再说你的事。”
殷策垂头丧气的站起身,秋云跟随他退到一旁。
男子眼睛一闪,刚才寒凛的眼神仿佛春暖雪融,含着一丝笑,一丝卑微,朝身后鞠躬道:“让大人见笑了。”
殷家的府邸自然是美妙非凡,芳树参差,粉墙千堞,假山高耸,积雨生苔,夏风从此过,翻动莲叶田田,惊起鸥鹭翩翩,一脉淡青色的风携带满院无限风光,从这一行黑压压的人群中穿过,就将那值得人尊敬,值得人佩服,总是高昂如明星的人,推至前头。
他缓柔地挡过殷家老爷诚恳礼节,却把身子一侧,从人群中露出衣角一截水波似的纹路,在风中翻滚,像乘风而来。
等他露出令众人皆讶异的笑容,周遭的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隔绝推开,那笑绝不轻易表露,也不属于他眼睛外的任何人,准确无误的指向那立在人群外,同样露出惊讶神情的女子。
“这是长久以来最值得我笑的事。”
秋云看着那朝自己露出那笑,如久旷的荒原终于迎来一场凉雨般的欣喜,心里突然一沉,转念想起那把流光飞舞的刀,觉得这笑,简直重的让她无法承受。
太锋利的刀,就算再有用,也会伤人,她只能,也只敢,把它藏进柔软但坚韧的刀鞘中,隐灭它的光彩。
“殷老板,我们刚才好像说到这次宫装的采买,宫里的单子,货量大,时间紧,质量严,你们往常总是要分包些出去给信任的布庄,别紧张,我知道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我并不是要打破规矩,而是要逾越一点,帮你寻一家可靠的布庄,不过要从殷老板的碗里分一勺汤,希望你不会介意吧?”
殷老爷立刻收起异样的神色,恭敬道:“怎么会,侯大人愿意指点小人一二,是小人的福气,多嘴问一句大人,是哪家布庄呢?”
候逢道偏头思索,手指在下巴蹭来蹭去,目光落在秋云身上。
“今日真是赶巧,那布庄老板就在眼前。”
沿着候逢道目光落脚点看去,殷老爷眉头被人掐了个褶子,但很快就消下去,恢复冷静。
他万万没想到,以特立独行孤傲不群而冠名的“寡先生”,其手段之狠厉,其决策之果敢,其头脑之冷静,一向震惊朝野,竟然会向他举荐一位素面朝天,布衣素履的小姑娘,他不敢相信,又朝那姑娘多看了一眼。
却见她如一株风中玉树,也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对着候逢道,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还真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