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栖梧宫正殿摆了精致宴席,先是请了成国新君的使节过来,一个礼部四品的官员,叫温仪生,文质彬彬,30岁出头,参见了莫昌。理国皇帝说的“别的事儿”,就是这件事儿。
莫昌被俘的时候是皇太子,可是新君即位后,他到底算什么,还是个问题。如今,估摸着他要上路了,温仪生代表自己国家,封了莫昌一个“阳献王”的衔儿,算是把这个尴尬解除了。
仪式基本上算是没有,因为理国皇帝在,也不好在人家地盘上颁布圣旨,甚至封王的内容,还是借理国皇帝的金口转述的,陈昌于是朝着理国皇帝谢了个恩。温仪生算是办完了差事,又陪着众人说了几句话儿。
皇帝问他:“你们国君的嫡长子,也能下地跑了。”
温仪生谦和地笑着,“陛下说的何尝不是,眼看就三岁了,好开蒙了。”
皇帝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那要册封了。”
“是。”温仪生低眉顺眼儿。
最重要的意思问到了。温仪生结束了差事,一一和有身份的人告了别,由何副总管亲自带出去陪着吃饭。这里的宴会,不是给他准备的。
皇帝也没怎么吃,问莫昌祭祀的情况。莫昌就把遇刺的事儿,捡能说的,说了一遍。
皇帝直接把筷子放下了,“侯聪,你怎么当差的?”
侯聪带头,一行人齐刷刷跪着请罪。
皇帝一动不动,足足让他们跪足了才肯开口,“罢了,你别干了。这本来也不是一定要你负责的事儿,恕你无罪。白衣啊,起来,好孩子。多亏了你,才没出大事。你的职责不变。依旧陪阳献王回南方,其他人就地解散吧,这饭也别吃了。”
皇帝说完,扔下了一整个大殿和一群愣住了的人,甩甩龙袍走了。
侯聪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人。他慢慢踱到莫昌面前,拽着衣领把他拉起来,恨不得把他咬碎了那种愤怒:“殿下费劲心机,这下白衣死定了。”
他接着就走了出去,连白衣都不想看。他生气,生所有人的气。青松一溜小跑跟着,心想天天开玩笑说主子“犯心病”,眼下这个样子才是真的。侯聪额头上的青筋暴着,步子迈得不大,而且不太稳,脸皮子更白了,惨白里透着青黑,细密的汗珠子层层冒了出来。青松心疼主子,脑瓜子里拿不定该怎么办,口里发苦,几次张嘴,都怕说出来的话不中听,反而加剧了症候,只好吞了回去。
侯聪生气的对象,不能说是皇帝。他生气自己听到消息后唯一的反应,是不舍得白衣作为替死者,与另一帮男人一起南下。她会归别人调教,别人保护,别人差使,也许也会牵动别人的心肠,让那个人像此刻的他一样,内心暴跳如雷,身体虚弱无力。
该如何是好?
白衣等人急匆匆跟了出来,落后于青松十几步。清明的雨,总算是在这个时候下下来了。侯聪踉踉跄跄地出了宫门,忽然回身,跪在那里。
倒是幸亏何副总管念好儿,听到了动静,也派了个小徒弟跟了过来。
侯聪对着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心:“请转告皇上,臣誓死将功赎罪,保护阳献王南下归国。决不食言。”
说着,他跪了下去,但已经清醒了些,仍有精神低低地嘱咐了几句:“你们不用跪,也别陪我。长空护送殿下回去,府里的一切事务照旧。不可松懈。大毛二毛三毛,南下的准备不能停。今夜先歇着。大毛辛苦一些,送宇文姑娘回府。青松去家里禀告老将军老夫人一声我在哪儿就行了。”他无力地,似乎是哀求地,加了一句,“让我自己待会儿。”
小太监懵懂地看了看青松,
“去吧,小哥。”青松也缓过来了,还记得塞给人家半吊钱。小太监拔腿跑了。
莫昌也在生气。他的心思不比侯聪好受,而且他还——孤独。
他转身走了,他也想任性一回。
长空放不下一切,却只能跟上。慕容行请白衣回家,“走吧,姑娘。”
“我凭什么事事都听他的!”
白衣简直是吼了一声,走过来,跪在了侯聪旁边。
“小哥,”她叫的是已经跑远了的小太监,“请禀报皇上,我是大公子的人,若皇上执意临阵换将,拂蕊校尉剑虽在手,不知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