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长,顾晗晗换好了丧服出来。是一条带袖子的黑色长裙,裙摆一直盖过脚面,拖到地上。她的长被紧紧在脑后束了个圆髻,黑硬的纱网从帽檐弯下来盖到眼前,装饰则只有钻石和白珍珠,果然是清水出芙蓉,霎时间就老了十岁。这让顾晗晗不得不再次懊恼于自己签字太快,稀里糊涂就当上了寡妇。
庭院里飞艇已经备好,仆从如云,扈卫列队从房间一直排上旋梯,希伯来处理掉家族的一些事务换过了衣服也亲自来请。顾晗晗退缩无路,只好垂头丧气地被簇拥上飞艇。希伯来如果愿意,很能体察顾晗晗的沮丧心情,因此陪在顾晗晗身边一直安慰她说,虽然贵族传统的丧期有三年,但实际卫城从来不推崇居孀,大约葬礼之后就可以脱掉黑衣不必再服丧了。
这样一说反倒让顾晗晗觉得很不好意思。“没关系的,希伯来先生,”她说,“为大卫穿一阵丧服我没有不愿意,我挺对不起他的,只是已经晚了——”
飞船很快抵达能力协会,加尔带了人在楼顶的停机坪迎接。人群中夏彭家那位当初一出手就贿赂了顾晗晗一颗行星的族长阁下赫然在列,竟然是专程从遗产分配会议的谈判桌上溜出来,赶在所有人之前抢先向顾晗晗献媚输诚的。他一见面就向顾晗晗行了一个大礼,态度的谄媚比当初大卫在时还有过之,以至于连希伯来都耐不住恶心,出声让他暂且退后。顾晗晗心里觉得好笑,毕竟局面尚未明朗,夏彭族长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与安东尼的真实关系,能有这份勇气与决断做这种事,一点儿颜面都不顾及,真不愧是靠搞情妇政治达起来的家族,专精的就是这一门,你想不佩服都不行啊。
紧接着,安东尼的飞艇也到了,果然跟顾晗晗在天台上汇了合。下飞艇时,千代已经将萨沙挤到一旁,亦步亦趋跟在安东尼身边,俨然已经是他十分的用的亲信心腹了。顾晗晗目瞪口呆之余,心里也只有一个“服”字——卫城的侍从长们,果然各个都是顶了不起的。所谓行到水绝处,坐看云起时,这回算是开眼见到活体了的。哪怕是山穷水尽落到了必死的地步,只要给他们一丝机会,他们就能抓住了翻身,重新平步青云。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啊,他就成功改换门庭,攀上安东尼这枝高岭之巅的凌霄花了?这么伟大的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地球五好少女为什么一直都做不到!
随从们现在可不敢对安东尼大意从事,包括希伯来在内,都纷纷行礼,恭敬有加。安东尼毫不在意,信步走到顾晗晗面前,看她这一身寡妇装倒是颇为惊艳的,伸手捏了她嵌着珍珠细钻的耳垂,终于还是嘲弄了一句:“不错嘛,几分钟没见,你就成功把自己弄成寡妇了——修道院的黑裙子跟你还挺配,所以你是为了这个才闹着要当寡妇的么?”
“呸,这叫若要俏,一身皂,”顾晗晗一拽安东尼的手:“少废话,现在你是寡妇她未婚夫!”
安东尼哑然。
“别紧张,”顾晗晗嫌弃地一瞥,非常地不乐意,“又不是真要你跟我结婚,就是借你这张虎皮配个戏。你可一定地好好表现,千万别可别演砸了!”
她顺势攀住安东尼的手臂,鼓励道:“简单得很,只要你本色演出,把你那些烂演技都收起来别乱挥就绝对没问题。”继而又恶狠狠威胁道:“演砸了你就等着跟我回家见李淑芬女士真给我做未婚夫吧——”
安东尼突然扣住顾晗晗的头颅打断她的威胁,用嘴巴堵住她的唇,痛快地吻了一场,着实感觉出了一口恶气之后才放开她,将手臂交给她挽着,然后说:“走吧!”
顾晗晗被吻得晕头转向,半天才醒过味来,心道——这就开始演上了?咦,安东尼这家伙演技大有进步嘛!哼,一定是最近对着黑寡妇勾搭太多练的!他绝对是吻黑寡妇了,而且还吻过不只一回!这混蛋!
一行人由神殿总执事亲自领路,下到位于地底的仲裁所,是一个巨大的圆形会议厅。中央最高处一把黄金宝座孤零零地空着,两边依次而下,沿着会议厅四周,内外七层几千个座位都已经被大卫-杜兰附庸们坐满了。能力贵族、世俗君主、财团家族乃至于高等级的侍从与能力者们比比皆是。四面八方都是争吵的声响,数不清场次的争执正在同时上演。上层的附庸隐身其后,下层的附庸赤膊上阵,到处乱成了一锅粥。地位崇高的大贵族君主或者自矜身份不会亲自下场,但他们侍从或者代表却是当仁不让,甚至义不容辞。势力微弱的中小家族亦乃至于散沙似独立爵士、归附侍从更是得破釜沉舟,寸土不让搅浑一池春水争权夺利谋前程。于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位置上与不同的对手争吵,嘶吼,怒骂,彼此互相指责,甚至愤而动手,抱在地面翻滚。随时有人跳进战团,随时又有人退出战团而加入新的战团,狼烟滚滚,摁下葫芦起了瓢,主持会议的红衣大神官焦头烂额,实在无力调停,情况真是难堪透了!
顾晗晗挽着安东尼的手臂经过环绕会议室的柱廊往里走,地势由低而高。卫城大贵族的附庸族长与重要成员大多隐身于高处柱廊之后的隔间,因为婚约书并未正式公布的缘故,倒是不便起身致意,只是在顾晗晗和安东尼经过时,这些尊贵的阁下们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更加地幽深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