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在杜兰家的官邸降落,就降落在西翼侍从室长廊前的广场。伴随着大卫-杜兰的亡故,杜兰家官邸的制度显然已经败坏了许多,众多的侍从和奴仆都公然站在广场和走廊上观望,而在办公室的玻璃后面偷偷窥觊的眼睛则更多,值守的扈卫并不尽责驱赶,反而也加入观望的行列。顾晗晗顾不上被围观的窘迫,在加尔的带路下,直接闯进侍从长希伯来的办公室。
大卫的侍从长希伯来就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却如同落入蛛网的猎物,整个人都被能量场禁锢着,一动不能动。他裹着青灰色的睡袍,脸色比睡袍还要青灰,阖着双眼,头颅虚弱地搭在椅背上,精神及其委顿,是勉强吊着一口气还没死的样子,状态实在是糟糕透了。偌大的房间满满站了一圈的扈卫,空气里飘动着控制场粘腻迟滞的能量,这还兀自不够,在希伯来办公桌的四周又贴身布下了四名能力者,防止他再有自杀之举。办公桌上面,一个年轻人盘一条腿坐着,滔滔不绝游说不休的,正是当初顾晗晗曾经在灰星见到过的副侍从长千代。
千代副侍从长舌灿莲花,深切谴责的希伯来的自杀之举——“我真不是反对你您寻死,死多好呀,人固有一死嘛,活着就是寻死,得偿所愿,当死则死,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们跟您一样,都盼着能解脱苦海呢,可关键是您想死不能现在死呀!还有个死得其所呢!好歹帮我们顶过去这一场您再死好不好?您不能光顾您自己脱苦海了,就不管我们下油锅哪!您看啊,侍从长你是正的,我们是副的,您是一个,我们是八个,您过后再死是死您一个,现在就死呢还得一口气搭上我们八个,就是从数学讲,这也不合适,很不合适——”
“治伤吧,希伯来先生,”顾晗晗就在这时候冲了进来:“您用不着死了!”
千代副侍从长的游说被打断,愕然看向顾晗晗。
顾晗晗将那纸婚约拍到桌上:“我并不确定您是否知道这个,也不想再问,我会在上面签字。”
希伯来眼睑下眼珠慢慢一轮,阖着的眼睛睁开了。他吃惊地瞥了一样躺在桌面上的契约,涣散的眼神很快聚拢到顾晗晗脸上,神色涌动,极其复杂难辨。
顾晗晗无意与希伯来长久对视,当场翻开婚约书,就着他桌上的笔,就在末尾空白处填上了自己的名字,与大卫-杜兰的签名并列,然后合上递到希伯来手里。
希伯来阖了阖眼,然后开口,说的是:“放开我!”
他刚伤了要害,身体虚弱,毫无力气,声音微弱低喑几不可闻,然而一句话说出来别有威势,扈卫们互相看了看,略作犹豫就都不由收了手,撤回束缚他的能量场。
希伯来有些艰难地扶着桌子站起来,拒绝了赶上来搀扶的仆人,踉跄走到顾晗晗面前,五体投地,郑重行了个大礼,拜倒在顾晗晗脚下,额头直接碰触她的鞋尖。
礼行得太大,不只顾晗晗,连加尔和千代都被惊着了,一愣过后,赶紧帮顾晗晗将他扶起来。
顾晗晗握着希伯来的胳膊拽着他冰冷下坠明显已经支撑不住开始陷入昏迷和休克的身体,苦笑不已:“您快用药吧!”
仆人们匆忙将希伯来抬到躺椅上,加尔吩咐了随从,立即就有医生带着急救箱赶到。他们解开希伯来的睡衣,露出枪击的伤口。在希伯来胸口心脏的位置,枪击爆开一个可怖的大洞,胸骨支愣,半边心脏已经炸没有了,剩下的半边心脏和周边的脏器、血管在急救冷冻液的作用下呈青灰色,缓慢地搏动着维持生命。对于这种简单粗暴的外伤,最适宜的治疗方法当然是同样简单粗暴的再生治疗,休眠箱里睡十二个小时自然恢复如新。之前是希伯来因为不肯接受治疗的缘故,所以才不得不暂时使用局部冷冻的方法急救——当然现在同样没有一睡十二小时进行休眠的时间,于是只好重新处理伤口,埋入辅助循环设备,并使用特效药。医生在希伯来的示意下为她注射了大量过安全限度的亢奋剂,希伯来的精神以肉眼看见的度迅复原,双目渐渐恢复看神气,脸颊上也看得出血色了。
千代则已经急不可耐地将婚约书从头至尾翻过一遍,目光不自禁地透出绝处逢生的狂喜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这死棋,活了!
“我说你一直不动声色,原来有这样好东西扣在手里!”他眉飞色舞,暗中对加尔道,“欠你一次。”
加尔没有做声,婚约书以及安东尼这个潜力者个中内情的复杂是实在难于用一两句话向千代这种从未插手其中的人说清楚的,于是他也就索性不做解释了。
医生很用了几种高风险的禁药,最后一整管营养液注射进身体之后,希伯来焕然一新,整个人迸出的精神甚至比平时更加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