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耶律齐等四人三马绝尘而去，郭芙，杨过，郭破虏三人默然良久，郭破虏扶着姐姐回到店里，剩下杨过一人静静坐在店外长凳上发呆。
那年李莫愁血洗嘉兴陆家庄，庄外两人邂逅，他13岁，郭芙9岁。郭芙虽小，却已容光惊艳，大令他自惭形秽。至到桃花岛上，两人龃龉，大小武兄弟推波助澜，终于他落得个不欢离岛，自此心中深恨这三人，爱屋及乌，恨屋亦及乌，连带心中对郭靖黄蓉也是颇多腹诽。之后反出全真，绝迹古墓，原道是就此再不见天日，想不到阴差阳错，又因着李莫愁，与郭芙三人再会，也不知道是冥冥中冤家路窄，还是天下本就那么小。
暗说他心中原本恨极郭芙等人，换作他人，必是要大大折辱一番的，奈何到了当口，心中却只想郭芙高看自己一眼而不得，便落得失魂落魄。之后周折辗转，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每每快要捐弃前嫌，却总失之毫厘，待到那日郭芙手中淑女剑黑光倾泻，自己右膀一阵冰凉，从此谬以千里。
龙女失踪，他啸傲天涯，郭芙却与耶律齐结成伉俪，过上世人艳羡的生活，在他而言自是万般无趣，若能拆齐芙的台，折齐芙的脸，那必是心中畅快，是羡慕，是嫉妒，还是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就是羡慕嫉妒恨，也许不是。
齐芙从幸福高峰，栽进悲惨谷底，十几年间，他做了无数想象，每每都要仰天大笑。而此时此刻，这一切化为现实，他却笑不出声来，只想哭。自己这辈子否极泰来的事不胜枚举，说到底却总是喜剧收场，如今就在面前，齐芙诠释了一场乐极生悲的人生大戏，自己只是个观众。
也许是物伤其类，也许是触景生情。杨过与龙女历尽劫火，破镜重圆，声望如日中天，孩子旋即也要降生，难道不正是乐极之时？
齐芙红烛高照那日，他特意找了好几个铁口神断的真瞎子假瞎子来问这个“上九亢龙有悔”的卦象是什么意思，多找几个人，免得遇上个信口胡诌的，把自己给骗了。这些真假瞎子们还都业务不错，说得都八九不离十。大致上是这个道道：乾卦爻位到了上九，以六爻的爻位而言，已位至全卦最上之极点，乃是至高的卦象。但阳爻处于柔位，属于失位，暗含不利。亢龙意指龙飞得太高，阳气盛到了极点，物极必反，阳极则衰，有如日中即侧，月盈渐亏，终究要有灾祸，悔之晚矣。这些瞎子们拿了他的银锞子，个个都是眉开眼笑，谀词潮涌，他也是心花怒放，倒也不计较那眼是真瞎还是假瞎，混江湖的吗，花花轿子众人抬，大家都要过得去，何必推人台柱？
如今就眼瞅着，郭芙还了条命给耶律齐，耶律齐还了身武功给郭芙，这十年的姻缘恩爱，起自亢龙有悔的那一天，终自亢龙有悔的那一招，完完全全应了亢龙有悔的那一卦。他从来不信命，信事在人为，信人定胜天，信将相无种，信自己的双手能改变命运。可十几年来，口头禅却成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七八，命运面前，武功再怎样强大，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而自己的双手终究也是断了一条。
除了轻轻一声叹息，他也不知道自己又该如何。
下午郭芙精神便不济起来，病怏怏没精打采。杨过与郭破虏商议，得让郭芙再住两天，养养心，店老板却决口不肯收留。二人也没办法，且只有一匹马，便让郭芙伏在马上，二人步行，心想走得慢些，两三天也走回襄阳了。惟独是担心郭芙想不开，前日里上吊，天幸救了回，但若万一拔剑抹了脖子，便神仙也要没辙。杨过与郭破虏二人咬了半天耳朵，总算计定，将郭芙的淑女剑并着耶律齐刚交回的君子剑一并收了，与玄铁剑捆在一处，负在杨过背上。郭破虏心细，自然没忘郭芙藏在靴筒里的匕首，也搜了来，自己塞在腰间，才算放心。郭芙根本逆来顺受，不愿搭理他两人。
向北走了三十余里，日头便已倾斜，三人即从村中购了棉被衣物，也不忙赶路，就近寻到水边打尖，起火休息，免得郭芙心劳加上身劳，催出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