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杨过与郭芙两个,儿时不睦,长大成人,又是无数纠葛,多次针锋相对,几度失之交臂。实则若是一方身处险境,又或景况堪怜,另一人便会生出同情之心,鼎力相助,但若一方得意强势,另一人便定是要打他的锐气,讥讽挖苦,实是一对欢喜冤家。郭芙原本大家闺秀,父母声望如日中天,自小潇洒得意,杨过对她,颇是嫉妒不服。放在平时,她要来发落杨过,只怕剑还没拔出来,脸蛋先中一对耳光,拔出剑来,便被抢去扔在地上,再来两下掌嘴。
然而逃难伊始,郭芙便再无父母可以倚仗。武敦儒惨死,原非她过,却又被耶律燕面斥。风尘困顿,好歹找到个歇脚之处,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愕然闻知要被休。不幸接踵而来,她目光迷离,精神已到极限,几要崩溃失常,杨过心中恻然,又哪里忍心回击她?心中只是暗骂自己,耶律齐的家事,何时轮到你杨过来插嘴,这封郭伯母的信,先前不知内容也便罢了,如今既知这是郭芙的索命符,怎能吧吧儿的送出去?平时自恃聪明,智计百出,狡狯多端,怎地今天正正的傻了?若是郭芙拳打脚踢,自己也甘心让她揍几下,只不过这把淑女剑可不是玩的,当初不慎玩大,如今倘若再一不小心,变成无臂大侠,就得专练腿功了。
周围围观群众,群情激奋,有人喝骂,有人调笑。耶律燕腾的起身,嚓啷一声拔出腰刀,就手一挥,在前排众人眼前寸许处划过。这把腰刀可与淑女剑不同,白花花亮闪闪,足值五两银子,众村民可是识货,大叫一声“杀人了!”,齐齐的往后倒,前排数人抱着眼睛大叫“我瞎了!我瞎了!”
耶律燕大骂道:“再不滚老娘砍了你们的脑袋拿去报官!”古时常有官匪一家,乱杀良民割了头颅去冒功请赏之事,村民们一听,呼啦一声撒丫子就跑,刹那间小店里只剩下他们五个大人连带两个孩子,连小二掌柜都吓得躲到茅房,作势随时关门。
这边郭芙正泄愤乱骂乱砍杨过时,一只厚重的大手搭在她的肩头,将她搂在怀里,耳边只听到耶律齐熟悉的声音:“芙妹,你且稍安,容我好好想想。”她浑身一抖,手指一酥,嚓的一声,淑女剑便落在地上,剑锋无声无息没入土中一半。
桌上早已杯盘狼藉,众人虽已吃饱,心情却殊不欢快,郭芙,耶律燕都甚倦,耶律齐便叫她两人各回屋先睡,郭破虏自是清理残局,杨过也是闷闷不乐。
耶律齐走到杨过身旁,温言道:“杨兄弟,可否陪我出去走走,我心里也是闷得很,想请你稍作开解。”
杨过愣了一愣,便点头道:“耶律兄客气,请了。”心中却想,这次你要再安排什么差,塞什么东西给我,便是砍了我的头我也不肯了。
此时戌时(19-21时)将过,屋外黑漆漆的,家家都已熄了灯休息,偶有狗叫人喘之声,剩下只有一片静谧,冰凉如水的月光。
两人信步前行,走到一个土丘边,耶律齐便走了上去坐下,杨过也坐他旁边。两个男人望着天际孤月,各怀心事。
耶律齐静默片刻,对杨过道:“杨兄弟,你这半生,有什么失意,让你肝肠寸断,万念俱灰吗?”
杨过想了想,说道:“我娘死的时候...唉那倒也说不上失意。咱们联手斗李莫愁之后,我跑上华山,想着最好失足一交跌死,那次是因为...呃不提也罢。再就是苦等龙儿十六年,却终未能在绝情崖上相见,那时真是万念俱灰,心想这一跳,一了百了,唉,一言难尽啊。耶律兄,你呢?”
耶律齐望着冷月,目光朦胧,悠悠的说:“我这半生,有三次失意。”
杨过顿时大感兴趣,忙道:“可否跟兄弟说说?”
耶律齐边回忆边道:“我小的时候,我家旁边,有户蒙古王爷,他家小女儿与我好生要好。小我一岁吧,我们打小的时候便常在一起玩,唉,我其实经常欺负她,打她,不过不是真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