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果然还有一页,郭芙也非不知,只道是信至结尾收笔,本未放在心上,此时见了耶律齐满面愁容,杨过结结巴巴,心里反而忽起不祥之感。忙定睛提神,细细看来:
『愚女芙资质顽劣,冲动鲁莽,多所生事,前有我夫妇照料,后有成仲维护,方得周全。贞节刚烈,宁折不弯,从一而终,乃妇女之道,芙虽驽钝,幸不辱大节。出嫁从夫,刀山火海,贫贱磨难,伉俪与共,谅无二言。惟一事愚心难安,请成仲深思。
成仲镇守襄阳,晓畅军马政事,通达孙吴之机,屡挫蒙古奸谋,忽必烈深沉大器,如今见招,自怀不计前嫌之意,却须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湛然居士(耶律楚才敬称)乃成吉思汗近臣,功勋卓著,德被苍生,自不待言。成仲家门,无懈可击,娶妇南人,原本无可厚非,但蒙古诸将必深以成仲为患,借题发挥,攻讦诽谤,恐非杞忧。
公既熟读吴子,自谙吴起杀妻故事。起事鲁君,适逢齐人攻鲁,鲁欲将吴起,因其妻齐女而疑之,起欲明志,遂杀其妻,卒以为将,大破齐军。成仲恩深义重,必不循吴起之道,但若胡人相逼,不肯杀妻,便要全家为害,如之奈何?去岁围城,金轮法王以襄为质,筑高台欲焚之,虽侥幸得救,并获全胜,实则千钧一发,襄阳危如累卵,倘若胡人如法炮制,以芙为质,公如之奈何,外子与愚又如之奈何?
又,芙事君已逾十年,尚无所出,合‘七出无子’,伏乞出之,令全残生,愚夫妇百拜顿首。』
看到一半,郭芙已然惊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待看到‘七出无子’,一交坐在凳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打湿衣襟,浸透信纸,抽咽不止,浑身发抖。
半晌,抬起头来,眼瞪耶律齐,摇头大声喊:“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唐律》有言,‘七出无子’要五十岁,我还年轻,我能生孩子!咱们今天就生!专心生!”
喘了两口长气,续道:“况且,况且‘三不去’里,前贫贱后富贵者,不合出妻。耶律齐,你当初投奔来时,何等落拓?我可曾稍有轻慢,自成婚起,事事以你为重,举案齐眉,丝毫可曾松懈?如今你成了丐帮帮主,又有忽必烈相邀,风光了便不顾糟糠发妻了吗?耶律齐,你说啊!”眦目欲裂,目光如炬。
耶律齐心乱如麻,有口难言,只觉自己也想大哭一场,只得背过了身去。
郭芙环视周围,大叫道:“燕子,我这个嫂子难道不称职吗?配不上你哥吗?去了蒙古,倘若要死,死便死,我怕过吗?杨大哥,你说说,耶律齐他,他怎能这样对我?去年大战,你让我磕响头,我二话没有,只要能救了齐哥,我就算当场自刎,也绝无他言。如今却要出妻,这,这还是人吗?破虏,还有你,你明知道,怎不告我!”
众人面面相觑,耶律燕,郭破虏两人无言以对,只能假装低头喝闷酒。杨过也是心里难受,温言道:“芙妹且莫伤心,耶律兄,耶律兄,还没说要休妻呢。”
郭芙一个冷丁,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将杯盘碗筷都震得飞了起来,大喝道:“都是你!你拿这封信来诳骗我夫妻,当年我是对你不住,对...你夫妻不住,原道你早已忘怀,想不到你心肠如此毒,事到如今,又不知是骗了我娘,还是胡乱杜撰一封信来,竟然要齐哥休我,你,你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哇!用这等肮脏绝户的手段,你不如一刀杀了姑娘干净!”言中怨毒,如同尖刀刮骨,两眼怒火,几要破瞳而出。
郭破虏,耶律燕听这一句,都噗的一声把酒喷了出来,偷眼看杨过,他表情就如吃了块烧红的火炭,脸颊通红,两眼乱转,兀自争辩:“哪哪哪有的事,我我我,耶律兄,你快说句话啊。”口齿已然是不清,眼瞅着耶律齐假装没听到,压根没想替自己两肋插刀之意,心下大急,伸手连推他肩膀,叫道:“枉我拿你当兄弟,你怎可见我受冤。”
郭芙更怒,腾的站起身来,长凳哒的倒下,共坐一凳的郭破虏一交翻到墙角。嚓的一声,淑女剑出鞘,直指杨过,怒喝道:“别碰我齐哥!当初丐帮比武大会,你故意让齐哥出丑,你何曾当齐哥是兄弟!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好,你武功卓绝,大不了你杀了我,也好过受你这鸟气!”
这时周围自掌柜伙计以下,并着周围房客村民,早以围拢,前排的定睛细看,后来的踮脚伸头,中排的努力讲解,有说这帮人想要投靠蒙古恶贼,窝里内讧起来;有说这女子不守妇道眼看被休,又拍桌子又骂人,合该如此;有说这女子色厉内荏,口口声声打打杀杀,剑鞘里却拔出根黑漆漆的通火棍,抓着要打那个残疾人,性格太坏;又有人说这小娘子长得还挺标致,哪知道如此的强梁霸道,果然女人是祸水,接着尖声叫痛,可能是被自己老婆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