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失意颓志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的话音喊道:“大哥哥!”
熊志契听得无讹,十成十是在喊自己,回身一看,见是个八、九岁的女孩儿,衣裳破烂褴褛,浑身沾满了灰尘和油污,一对眸子则是清澈闪亮,稍对她俯低一下身子,亲和问道:“小妹妹,是你在喊我吗?找我有事吗?”
那小女孩谷红小脸蛋,难遮害羞的神态,张嘴道:“你是不是姓熊名志契呀?”
闻此一言,管令熊志契倍感讶异,双目掠过一层神光,仍是一脸和气地道:“你怎会知晓大哥哥姓名的呢?”
那小女孩嘻嘻一哂,露出一排有异她脸蛋上黑污难看的晶莹牙齿,道:“是两位美丽好看的姐姐告诉我的,她俩托我交这件东西给你。”说着从破皮囊中取出一个四方形的折胜,双手托着递予熊志契。
熊志契一心疑惑地接了过来,抖开折胜来瞧,只见上面写道:“因时紧未及详笔,明早辰时初栀子亭约见,毋误!”一瞧之下,便认出这是洪洁渝的笔迹。
先前在师尊李维邦跟前,沐瑞麟要赶熊志契走人,沐瑞凤苦劝未果,反遭李维邦一番斥言。洪洁渝心思较沉,估摸透在当时的情形下,明白到熊志契是非走人不可的,也就没多有插言,而在等他走后,赶紧修下这个折胜,出外给了这个小女孩十两银饼,详细告知她有关熊志契的形貌、姓名,要她将此折胜交到熊志契手中,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熊志契读了信后,喜如舐糖,就连身体也好像轻而能飞了,把折胜藏入衣襟内,二话不说就将那小女孩抱了起来,道:“小妹妹,谢谢你了!”
那小女孩却是微微用力挣扎着,嘴头道:“大哥哥,你放我下来,我身上脏。”
熊志契笑呵呵道:“不脏,不脏。”嘴头说“不脏”的同时,竟然在她污垢堆积有寸的小脸上亲了几亲,轻轻放她下地,摸出一锭廿两的元宝,道:“小妹妹,这个给你买东西吃。”
那小女孩欢天喜地地接过,又是欢欢喜喜地一躬再躬道:“多谢大哥哥!多谢大哥哥!”蹦蹦跳跳地离去了。
这时候,熊志契的心情总算是多云转晴了,胃口大开特开,吃起桌上的饭菜来,更是觉得一个劲儿的香。
裹饱肚皮,找了间客栈投宿一宵,在床上久久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尽是想着次日与二女见面之事。真个是那:懒得点头唤出扶桑日,喷气吹散满天星!
*****
六月暑天,日出于寅时。卯时初二刻起床,盥冼了当,遂跟店栈掌柜打听去栀子亭的路径,听清楚是在城东面八里之地。谢了一声,结清店帐,不顾早饭尚未下腹,就开始动身赴约了。
以他脚下的速度,短短八里路程,不消几时已然赶抵,未到亭前,便先闻见栀子阵阵不绝的花香。放眼眺望,一大片开满白花的栀子树,蓊蓊茸茸,掩映着一座四方精致的亭子,正是那座栀子亭。大出自己意料的,是随着朝曦射进亭内,照着了两位艳美似仙的女郎,细看下来不是洪、沐二姝又会是谁?亭美树丽,茶香日艳,逐分逐寸配衬起她俩的玉颜,简直就是仙姬降下凡尘。
倏见她俩赫然坐在亭内,熊志契大喜得来又是大惊,暗想那个折胜上不是约定辰时相见的吗?她俩怎么会这么早便来了?难道是自己计算错了时辰?抬起头来仰望一下日头的倾斜度,仔细掐指来算,没错呀,距离辰时还有多一刻的光阴,算来自己并未延误了约定时间。
然而不管自己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比她俩迟到就是迟到了,这是属于铁铮铮的事实,一心只在害怕洪洁渝会否板脸臭骂。抱着丑媳妇终须见家翁的想法,半低着头走进亭里,坐在温柔人儿沐瑞凤的身侧,有意识地离洪女远一些,才道:“洁渝、瑞凤,我来了。”
洪洁渝如雪滑亮的手上玩弄着一枚栀子果,逼紧喉音问道:“你知道你迟到了吗?”
熊志契急道:“是……但是……是啊,我是迟到了。”
沐瑞凤就见不得师姐任意戏耍熊志契这一老实君子,插话道:“熊大哥你哪有迟到呀?而且是来得早哩。师姐写给你的那封信上不是约你辰时才见面的吗?”瞅着师姐秀眉高吊向自己连翻白眼,依然是嫣笑道:“其实,这是师姐故意要来捉弄你的,明里是约你在辰时来此,实际上却和我卯时末刻便赶来这儿,为的正是要发你一通牢骚,好来显显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