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挂在高远的夜空上,光华溶溶舒目,俯照在辽阔无际的滇池上,仿佛一面大镜子会反光。放眼可见,多不胜数的画舫、游艇在巨大的“镜面”上缓缓驾游,煞是好看。夜风袭来,杨柳摇曳击水,尽展柔软袅娜的仙姿。湖畔街市人语如潮,相当繁庶热闹。
刘、方、夏、马四位藩属干才全程陪着三位钦差,费耀色和麻禄二位副使还算是“正常”人,可熊志契则不然。为什么?说起来,他也很好伺候,只是在他们四人心底,感到他为人好生无聊,更觉难以言喻的纳闷,请他登上画舫游湖、请他上到酒肆光顾、邀他上去音韵坊……诸如此类,都给他一并回绝,害得另两位钦差也休想上到哪儿去玩。
前前后后花去不少时光,十余人就只在湖畔闹肆中东游西逛、南行北走,到了子时,各自归府。
次日巳时,吴三桂在城外设下筵席替三位钦差饯行,一班藩属文武、朱国治以及府丞手下各官皆有出席。酒足饭饱之后,在不绝于耳的鞭炮声浪中,三位钦差跨上骏马,抱拳作礼,放缰驰骤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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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途辛苦赶路不止一日,路上竟然未遭遇像朱国治原先担忧的抢夺印绶事情的出现,无惊无险,抵达湖南西北方的凤凰县境。
熊志契掏出那枚大将军印绶,交予费耀色,道:“这枚印绶就由二位带着上京奉缴皇上,我另有皇命在身,必须赶去贵阳走一遭。”
麻禄老是改变不了好奇的心理,忍不住问道:“是何皇命呀?用不用我们兄弟俩陪你去措办?”
费耀色却比把弟有心眼、较明理,怪责道:“你就是多嘴多舌,不明白事情的轻重,哪些事儿该问哪些事儿不该问,你完完全全不懂得,到底是要我怎么教乖你呀?”
麻禄脸蛋一红,心里肯定是憋气的,可他不敢多辩嘴什么,因为他对把兄敬畏在心。
熊志契从容笑了笑,说道:“这道皇命也非万分机密,无非就是命我赶赴贵阳见一见云贵总督甘文昆。至于是所为何事,依旧离不开吴三桂隐蓄不臣之心的事。”
费耀色见他如许不作丝毫顾忌地将皇命据实相告,自是喜悦开怀,道:“熊兄弟,你就去吧,我们两人一定完成所托,来回路程你可要诸多珍重!”
麻禄一连劲点头道:“没错,没错!”
熊志契点点头道:“你俩也一样要小心!”话后更换过了黄马褂、侍卫副总管服饰,穿上平民的衣服,再与费耀色交换坐骑,拱手说道:“暂先别过了。”挽缰回马,策骑直冲贵州省会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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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贵总督的府衙占地极显形胜,构建十分端重,门首一对高大石狮栩栩如生地踞蹲着,足够煞气,可以镇慑满天地间的妖魔鬼怪。
时当初交二更,行人渐稀,熊志契头戴斗笠,下面还附缀了一层黑色垂幕,遮住了全貌,牵着坐骑徐步靠近。大门口守卫着八名孔武威壮的卫士,一见陌生人近前,为首的那名卫士便即发声道:“总督府衙,闲人勿近,请走开些吧。”
熊志契不慌不忙,由腰际摸出一块黄澄澄的金牌递予他,低声道:“劳烦你拿这东西进去让总督大人一看,就说在下有事前来拜访。”
在一应灯笼、火炬等照具的映射下,这块金牌泛闪出刺目的黄澄澄光彩,正反面镂刻着“御前侍卫副总管”七个满汉两族文字。
那为首的卫士一瞧之下,虽然尚未真正确定眼前人的身份不假,可直觉告诉他,眼前此人确是当朝第一红人熊志契,登时觉得手上那块腰牌沉逾万斤,应了声喏,飞步跑进府内去通报。
无须多久,又见那名卫士跑了出来,双手恭敬诚恳地将腰牌还予熊志契,压低声带道:“总督大人有请!”左手一招,便有一名卫士过来牵着熊志契坐骑下去。
熊志契虽居高位却不凌人,对那为首卫士略一作礼道:“有劳引路了。”
甫入照壁后面,便见甘文昆率众站立在此,称礼道:“熊大人,一路鞍马劳顿,多有辛苦哩。适才获闻大人降临,未克出迎,乃因吴三桂……嘿嘿,他派出了大批密探潜伏在左近各处,考虑到大人一身平民装饰,必是不愿泄露了身份,故而本督改选在府内照壁后恭迎大人大驾。如有任何失敬之处,特请包涵则可。”
熊志契还礼道:“甘大人所虑甚是,设想周到,实令下官敬佩,又有何怪责之处呢?”
说话同时,注目打量甘文昆,大约在四十刚出头,方脸白净,下巴稍微向前倾凸,看起来颇有点倔强不服输的个性,正因他秉性坚忍不拔,有如长白山上的松树,康熙才有信心将他放置在此等龙虎冰潭去当云贵总督。
甘文昆帮他引见督属一干心腹亲信、重用之人。诸人大大称扬他勇擒鳌拜的盛举,夸得他红了老半天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