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跟班好像车轮轱辘,往后滚出数丈外方见止势,双手也得重获自由,然而周身酸软不堪,喘息粗重,懒散俯卧在地,动弹不了半分。那青年则是反向着地翻筋斗,翻到熊志契的脚边才见中止,一张脸庞贯满红素近欲渗血,觉得神疲体僵,仿佛是刚刚挑嵩山过海那等辛苦。
那少女两只秀目旁视得明澈无碍,心里感叹着这个“乡巴佬”并不简单,竟能在同一时刻,错运玄劲造成顺逆全不相同的两道方向,此手玩艺儿比起自己先前所使的高明程度不可估计。暗中忖评他虽不能说是艺盖当世,自己与他相比却是永远瞠乎其后的,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自己还曾取笑过他武艺低微却要学人携剑,此时回思起来,应真是窥豹一斑的浅见,羞惭难复啊。
那青年的言谈举目甚为伧劣,心思倒特精灵,非常清楚熊志契是山岳,自己乃是花草,斗他不过的,及早走人方为上策,一待劲力初复,丢下一句狠话:“下次别让我再遇上你这小子。”便即匆匆逃离。
两名跟班连爬带滚尾随而去,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那少女想要挣扎,无奈捆住她四肢的巨索绑固在树身上,久久未能遂愿,乃道:“喂,这位大哥,你帮我先把这见鬼的粗索解去了,绑得我好疼呀。”
熊志契依言替她宽索松绑,再把巨索随手掷在树下。
那少女舒展了一下筋骨,甫待血脉通畅,随即眉花眼笑对熊志契道:“你的武功真厉害,登峰造极,我特崇拜你喔!”
似此一位漂亮少女坦言对自己的崇拜,熊志契毕生难有几度闻,内心大喜,脸上却没表露半分,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世事的神态,淡淡道:“哪有什么厉害的?你没受什么伤吧?”
那少女道:“我没事儿。”
熊志契微一点头,道:“没事最好,这就告辞了。”
那少女问道:“喂,你欲上哪儿去?”
熊志契道:“你就别多问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听我说句话,快点回家去,免得那些歹人又要对你不利。”
那少女嘟起檀嘴道:“我还没玩够呢,才不想这么早就回家。”
熊志契道:“且由得你吧。”往前走有十几步,却见那少女一直不即不离地跟着,返身道:“你怎么就跟着我?”
那少女嘻嘻笑道:“我喜欢跟着你呗。”看他拔足快行,也加速脚步蹑上去,瞧其架势便要跟定他了。
赶上官道那阵儿,熊志契业已杳无踪迹,星眸巨张,顾盼四面八方,没见着他的人形;迭唤数声,亦未闻其回应。气似潮来,兼有甚重的失落感受,哇的一声,坐倒在地,两腿乱踢,哭泣起来。
初头乃是佯哭,为的是想挤逼熊志契现身,谁知抽泣了几下,忆思起早年亡世的母亲,自幼失却慈爱,确然是悲情汹涌,再难堵得住闸门,恸涕连连,声泪俱下。
熊志契本就心软,顶不住女子的眼泪泣声,暗自嘘唏一声,乃从一株树后举步走出来,说道:“好姑娘,你勿哭了,我不就在这儿吗?”
那少女仍旧又踢腿又号啕,没正眼瞧他,伤泣了少阵说道:“不要你管,我偏要哭,我偏要哭。”
熊志契深觉束手无策,毫无良方对付,心儿感到特烦,坐在道旁,拈起一株小草儿用指甲小节小节地掐断,不吭半声,听由她自个儿止泣收泪。
那少女不闻动静,坐直起身,看见他这副情状,涕声续响,泪似盆倾,抽抽噎噎道:“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熊志契愣眼咋舌道:“我何曾欺负过你?”
那少女竖眉洒泪道:“还说没有呢?你瞧我不起,就你瞧我不起!”
熊志契给她弄得一塌糊涂,道:“这又该从何谈起?你可切莫冤枉了我。”
那少女粉拳连连捶挞大腿,使性儿道:“还不承认?你跟人家说话总是冷冷冰冰的,爱理不理的样貌。”
熊志契喊起撞天冤道:“我哪有冷冰……噢,对,对,我说话向来都是这个调调儿,形枯心灰的,此乃性之所趋,连我也无法改变得来,你更无谓勉强我啊。”
那少女自管自哭,晶泪连珠线滑落,未有理睬他这话。
熊志契作一长叹,好声好气道:“大姑娘,我这便向你宣个誓,从此刻起,就不再如你所言的,欺负你、轻视你、懒理你,总成了吧?”
闻言,那少女欣笑道:“这还差不多。”她这般破涕转笑,面腮上泪痕未干,宛比新月清晕、春花沾露,隽秀得荡人心魄,以熊志契超强的定力,同样是看得迷离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