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那男子所说的,总算找着了那座祝融宫。一路走来,村里几成空巷,缘于所有村民纷纷赶来此地观瞻祭祀火尊圣祖的礼仪。再打量那座祝融宫的宫貌,建构得甚为气派壮观,正门顶头挂有一块黄铜横匾,上面书有“祝融宫”三个仿宋字,愈增肃穆的气派。
而在宫门外围着一大堆人,人头攒动,少说也有上千之数。
熊志契挤进人群,瞧得分明:十八位花龄少女排成三列横线,每列六女,前后左右各隔半丈,脚下环架有枯柴。她们直挺挺站立,明眼瞧来立知是被点闭了穴位,受制于无奈,无不哭得梨花带雨,伤情戚戚。其中三女与那妇人有些肖似,应该就是他们夫妻的爱女了,还真很好看的。
留神端详围观人众,有的无动于衷,是表示那十八名少女中没其至亲;有的眉蕴愤恨、不忍,表示虽无亲人在内却有人性心肠;有的满腮悲愠,则表示跟那男子夫妇是一般的情况。
而于这十八位少女横列之外,有二十四名青年男子比照二十四山头的方位站着。人挺英气勃勃,就是打扮古里古怪:头缠黄巾,非佛非道、非汉非满,各人双手作成火焰腾飞之状。
在这班青年男子的外边,摆设一坛,神案长逾半丈,正中奉有火尊圣祖神位,神位两端满搁油灯,烧得正旺。铜金香炉焚香达诚,奇珍果品挤满案面,三盘糈米,案上还放有一把桃木剑、一面杏黄旗。
细看那行坛作法之人,中等身段,长袍拖地,腰束两条深黄缯带,面戴火神尊容的面具,裹缠深黄头巾,正自踏斗步罡地忙着,不断听他从嘴上发出稀奇古怪的咒语。他身后又站有八名中年男子,装束、举止与那班青年男子无有歧异,算是护法。
见那作法之人口中念咒越来越速,似是拉动胡琴,琴声愈拉愈高、愈拉愈紧。砰的一响,他右掌拍在神案上,运劲至巧,震点未震面,已见搁在案上的桃木剑、杏黄旗应掌飞弹起来。
他左手抓旗、右手抓剑,旗一挥、剑一指,顿时见到一位少女脚下的枯柴燎起火来。顷刻工夫,十八圈枯柴便已烧得火红,声声直响。
十八名少女身困火圈之内,火头固然并无可能波及她们的娇躯上,但也吓碎了她们的芳心,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珠泪垂洒更甚。
旁人见识到他这手本领,异常惊佩。
熊志契看在眼里,自思:“细鉴这人运劲的窍门,当属拓宗一脉所传,该手玩艺儿普通之极,倒无什么值得谈论的。”
他并不如何瞧得起该门神艺,可那作法者一众手下却高声叫嚷着:“宫主神术,师承火尊;驱邪降妖,普惠生灵!”之后那作法之人默念咒语,他们依旧嚷叫这几句话,而且愈益念得飞快,字不成字、调不成调,格外嘈耳。
这时,忽听牛哞轮响,三乘牛车搭载十八具棺材到来,每车六具,堆叠而成。看那棺材,乃是特选良木精制,殷墨油油,亮人眼珠。车夫跳身下地,动手解开捆稳棺材的粗索,收拾好放入车箱里去。
那面佩火尊尊容面具的宫主破喝一句:“去!”右手一推,那柄木剑登时如箭脱弦,朝着三车棺材激飞而去,飕飕劲响,声势极其威壮。
只见那柄桃木剑似通灵性,甚附神力,飞至车前,把其中一车堆于最上顶的棺材一挑跳飞起来,轻易简单,全不费力;接着又以同般神法将余下五具棺材都挑飞了起来。挑完一车,它竟然懂得转向,如法炮制,又将另外两车的棺材悉数挑飞上空。
十八具棺材俱飞上空,一具比连一具,缀成一道黑色刺眼的弧线,一一坠落在那十八名少女身周。每一具棺材皆顺着一名少女脚边火堆绕够一匝,重重倾顿下来,火堆即时灭掉。棺盖自动绷弹开来,棺尾一侧触着那名少女双脚,那名少女已然不由自主地倒身入棺,端正睡好,棺内早已放好了枕具。没过多久,十八名少女通通入棺,无有一棺落空;而在同时,那柄桃木剑早便飞回那宫主手上。
这一过程,仿佛有只无形的仙手操持着木剑,挑棺貌似随意巧便;棺材绕飞装人,尤显奇技,更似大罗神仙齐相施法,令人叹为观止。
旁人目视到这一幕,各各耸然动容,挢舌不下,不管是抱持怎样的心思,都是将那宫主惊为天人(要不就是妖人)。
熊志契暗道:“好生诡谲的超元武艺!”
那宫主双手捧剑,对着火尊圣祖神牌躬身拜了一拜,身后八名中年男子齐声高唱:“宫主神术,师承火尊;驱邪降妖,普惠生灵!”
但听那宫主嘶嘎的嗓音喝道:“盖棺!”
事情进展到此,熊志契再也无法顾及脸面,横心坐视这伙邪人任意妄为,挺身而出大叫道:“且慢来!”
这一举措,在场诸人全都觉得唐突之极,各因情况有异而致所持的态度迥然不同:那些少女的近亲友朋、那些稍有人性的见他出来喝止,俱是抱存一丝曙光;那些事不关己、寡情冷血的则对他横来扰法大感不忿;那宫主及一班手下更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该村村长满腹憋火,越众而前,劈面直问:“你并非本村中人?”
熊志契见他面溢愤色、听他这话说得似足审犯那样,再是宽宏大量也难禁心下忿忿,答道:“我刚好路过贵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