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志契愤愤道:“我才不怕!”嘴上说不怕,可他嗓音毕竟压低了许多,道:“你俩可不可以将事情讲得详细一些?”
那男子长叹道:“大概是在四年前吧,村里也不清楚是撞上了哪门子的邪气!屋舍没有无时不起火的,前前后后共计烧伤了十几条人命,村里笼罩在阴霾里头。这还不止,田野里同样烧成赤地,庄稼良木损坏不计其数,采矿挖煤的屡屡破爆死人更多,就连河里、池里也时不时地爆炸,整个村庄那是人心惶惶、鸡犬皆惊啊!”
那妇人接话道:“村里的人都说,准是撞上邪气了,接连不断请来法师开坛降邪。可是法儿虽然作了,患难依旧没曾见止啊。”
那男子道:“后来到了十几位壮汉,自称是火尊祝融在世的嫡传弟子,精擅驱邪除灾。还说什么详观村中的气场是‘离虎凶旺、拘縻失紧’,以致招来火妖火鬼的肆虐涂害,贻害村民。其后经他们作了法、行了咒,奇是不奇,原本日无间断的凶火纵祸再也无有复发,大伙儿终于能够安心过活。”
那妇人道:“他们为村里镇压了灾,大伙儿感激得不得了,依从他们所请,筹集了大笔款项,建成一座规模恢弘的祝融宫,当作他们留驻本村的住所,更可以让大家前去拜祭祝融火尊。喏,村中那座檐角顶尖的宫舍便是。”
熊志契轻嗯一声,点着头道:“这些人能替贵村保境禳灾,也挺好的嘛。”
那男子气叹道:“好什么好?三日前,那宫主借由村长之口转诉村民:据他仰观垂象,掐指推算,本村将于一个月内惨遭天火施暴,届时合村将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焚成一片废墟。唯一化解的法门,得须赶在天灾降临前,凑齐十八位尚未出阁的闺女,在火尊爷爷前生焚祭拜,简抒虔诚,恳求火尊爷爷一力承担下来,消弭巨祸。”
那妇人道:“筛选这十八位闺女,并不计较出身贫富,首重的是姿貌可观、举止娴淑,最要紧的须是处子之身。”
熊志契一阵发怒,高叫道:“完全是一派妄谈,妖言惑众!“
那男子又环眼紧瞪着他,悻悻然道:“都跟你说了,不要吼声说话,若叫别人听了去,可有你好受的,恐怕还要连累到我两夫妻。”
那妇人却道:“相公,我觉得这位小相公的话也是不无道理。祝融火尊若是正神,该当引人迁善、佑人平安才对,怎有可能反要凡间活焚闺女来拜祭他的?那他还算个什么正神?”
那男子拉下脸来,恚叱道:“你这小妇人,不识大体,谁要你来咂嘴弄舌的?再有吐出像此失敬火尊爷爷的话,瞧我打歪你那大嘴巴。”
那妇人并无给他唬着,反而挺胸凸肚、一副要打便来的架势道:“打就打呗,只怕你是少了这个胆量。哼,男子汉大丈夫,一句话不中听,就要举手打人了?”
那男子狠视着她,继而摇摇脑袋,不跟她多所绊嘴,所谓好男不与女斗嘛,转谓熊志契道:“经过两天来的紧密甄选,最终选定十八位过得去的闺女,今儿傍晚先举行祭祀礼仪,明早巳时再举行生焚大典。我那苦命的三个女儿,我那苦命的女儿们,唉!”
熊志契含愤问道:“对于那伙妖人所言,贵村中人就那么切信无疑吗?”
那男子喟息道:“有人怀疑又能怎样?始终拗不过众意。若是反对,还要遭他们痛责心眼狭窄,不重大义,不爱本村。今天祭祀之礼早已开始,到了现在,也该有一刻多了。”
熊志契道:“你们可以报官呀。”
那男子摇头绷脸道:“没用的,官老爷们才不管这事!”
熊志契奇道:“怎会不管呢?你们报了没有?什么……竟然未曾去报?”火气未免大了起来。
那男子道:“要真去报了官,扰坏了这次焚身祭祀大典,万一村中火厄重犯,那可如何是好?是我们寥寥几人承担不起的大罪名呀。”
熊志契道:“不行,像此行邪害人的事,怎能让其发生?我得赶去瞧瞧,见机救人,你们夫妻去不去?要不快去报官也成。”
那男子拽住他紧紧不放,慌急于色,道:“我……我们夫妻就不去了!你可千万别瞎闹,村里的人凶得很,那宫主及他手下也非善与之辈,小心弄砸了惹怒他们,你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如果累及我夫妻,从此不容于村中,那就……那就更加坏事。”
熊志契隐忿在心,只道:“总之不牵连上你就是了。”
那妇人道:“希望小相公你这一去,不但能让我三个闺女免遭焚身惨祸,而且能……能……”自觉难以措辞,嚅嗫有时,最后才道:“拜托你了!”
熊志契颔首道:“尽力而为!”问明了进村的路径,起步即走。
尚未走出三丈,便听那男子怨怪他老婆口没遮拦,讲了诸多可能惹事招祸的话;他老婆当然是不肯示弱,反唇回击,说自己认为是对的才说;二人言语相持,吵起嘴来,但想及三个爱女生微死多,又自感伤倾泪,听得熊志契连连摇头,暗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