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轻轻叹息，望着右手边的一角书架，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色彩，没有波澜，无欲无求。她很倔强，倔强得让自己和身边的朋友都忘记了她以前的样子。我并不了解她，但如她所说的一样，有些地方我和她有些相似。这或许也便是她愿意同我交流的原因吧，有共同语言的人往往很容易相处，虽然燕子对于女子刺绣与我看法不同，但至少我与她仍是同事和室友吧。她就这么静静的坐着，闭着眼睛，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我很少仔细观察与我邂逅过的女孩，但今天我却仔细观察了萧筱和燕子的模样。可能是她们离我的眼睛太近了吧，或者是我有意为之。燕子脸的脸蛋还很可爱，瓜子脸似的轮廓，睫毛不长但充满活力，嘴唇薄薄的满是水润，我最喜欢的便是她翘翘的小琼鼻。燕子睫毛微微颤动，她胸膛起伏的弧度很大，她接着睁开眼睛。我盯着她的眼睛，她也看着我，不过她白了我一眼。“你盯着我看做什么？”燕子微微蹙眉，她不喜欢别人肆无忌惮的这般打量她，更不喜欢被不熟悉的人打量。“我在想，如果你坐在地上睡着了会是什么样。”我说。“那时我的眼睛一定会闭上。”她说，天空开始变暗，夜也总算来了。“不，我在想你会不会倒在地上。还有，你会不会被冷得蜷缩着身子。”我看着她眼，这次她却在躲避我的目光。“不管怎样，我不会知道这些，如果有那都是身体自然反应。我看不见，耳朵也不会去留意这些声音。”燕子说，她揉揉眼，将额头的头发拨弄向一旁，“你真的是无聊透了么，想这些干嘛。”“这只是一个话题。”我说，“我与你聊天的一个话题。”“好吧，那你能说点别的么，这样的话题没什么意思吧。要不，跟我说说你的糗事吧。”燕子笑了笑，她的眼睛带着笑意，嘴角微微扬起。她笑的时候很好看，或许那才是她最开心的一面吧。“我没什么糗事。”我说。“骗谁呢？谁没有几件糗事啊。”燕子不相信，她很是鄙视的撇撇嘴。“但我就没有。”我想了想说，“至少在我看来，我所做过的一切都不是糗事。每件事都有它应有的价值，每句话都有它该有的内涵。”燕子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好奇的看着我，有些疑惑，也有些理解。我与她笑笑，然后起身在她旁边坐下。她没有表现出厌恶，燕子只是静静的坐着。“你能跟我说说你的往事么？”我问，“如果你愿意的话。”当我如此说后，我突然再次想起那家咖啡店遇到的少年，他也曾问过我，这些故事会在年老体迈时，在藤椅上回忆，那才是一种最美好的邂逅。但不知道燕子会不会也如同我一样，对往事不再提，让它永远安静下去。“为何要去打探别人的内心，这样很不礼貌不是么？”燕子平淡的回答我，她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一丝神采。“对不起，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不会失礼了。”我笑了笑。“你能帮我买瓶水么，口渴了。”燕子双眼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整间屋子的光亮来至于那几盏电灯。“乐意至极。”我说。书店旁边一百米处就有家小百货超市，不少人走在街上，偶尔会有一两个走进这家超市购买物品。晚上没有白天那么炎热，空气也有些冷清，时而吹来的一阵微风，让全身毛孔瑟瑟发抖，一股打心底的凉意涌遍全身。我知道，燕子她需要的只是时间，一段足够可以让她整理思绪的时间。我慢悠悠的走在路上，一百米的距离我却花了三分钟，走一步停一会儿，打量着街道的路灯，窥视着夜的天空。有些心思，也渐渐在心里泛起涟漪，可喜的是心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小泽曾经说过几句话，虽然很是**，但却言之有理，他曾告诉我，年少时那些恋爱就像拉大便一样，你憋得越久越痛苦，当你拉出来时，你却会感到更痛苦，没有人会真正喜欢大便，哪怕是自己的也会感到恶心；我们所追求的只是那种痛并刺激的感受而不是黄金般的大便。他说得很对，当一切感情都结束后，也就没有人会去理会它存在的意义。没有多少人会执着的去将它挽救，青春就是不一样的烟火，绽放后，便失去了颜色。而我，却有些执着的放不下。可能是因为，忘了拿卫生纸。我在超市里溜达了一圈，买了两瓶水，一瓶纯净水，一瓶汽水。出了超市，我便径直往书店走去，一百米我只用了三十秒。燕子仍坐在地上，她看着我走进去，眼睛眨了几下，仍在思考什么。我将纯净水递给她，她接过去，小心翼翼的拧开瓶盖，将瓶口下端放在双唇之间，微微仰头，她的喉咙微微动了几下，然后她用舌头舔拭了下唇上残留的水，接着将水放在身旁。“你想知道什么？”燕子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对我说。我并不知道我想要了解燕子的什么过往，只是单纯的想与她说说话，或许这才是我的目的。我摇摇头，笑了笑，“不是我想要知道什么，而是你愿意让我倾听什么。”“你不说个方向，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了解什么？”燕子笑了下，不过她仍就白了我一眼。“随你的思绪，什么都行，我只是个听客而已。如果你愿意，我会记牢你的故事和你的感情。”我说。或许这样便如那个少年一般，珍惜后便有回忆的时候。“这倒不必。”燕子说，“你与我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把它当成收音机里播放的故事吧，只不过我是播音员，而你是听众。多年后，你会忘了曾经听过的故事，而那台收音机也终将失去它的价值，遗弃在废墟角落。”“或许会如此，或许不会，未来充满未知，谁又能说得准？”我对她说，这一切都是未知的，没有必要去纠结它是否能长存。“的确如此，这也是事实。也许以后的某一天，我们与故事里那些主人公再次相遇时，他们身边或许换了新的面孔。我们只好走上前去，排排他们的肩膀说，好久不见。”燕子对我笑了笑，她洁白的牙齿和她的灿烂的笑容，也让我有些快乐和惆怅。燕子，保护自己太多了，真是很要强的女孩子。“出于什么？”我问，“出于礼貌么？”“呵呵，对呀。我对你微笑，纯粹出于礼貌。”燕子说着咯咯笑着，我有些无语，她这算是在取笑我么？“礼貌也好，至少没有反目成仇吧。”我说，“我最害怕也最讨厌的便是原本关系很好的两人最后却反目成仇。”“我不会是这种人，也不会是这种女孩。”燕子笑了下，她的笑是坚强，但眼角我看见了伤悲，“我不需要有裂痕的感情，也不会无脑的去试图愈合，若发生了破裂，我将离开，避免破碎的花瓶划伤自己的手。”“你有些偏激了。”我说，她的眼睛里藏有一丝不舍，我也曾有过，相似的人能看出相同的人眼里相似的神色。“也许有点吧，我还是不能完全释怀，如今回想，只怪自己太傻。”燕子笑了笑，那是种凄凉的笑，她终究是个弱女子，避免不了那些疼痛。我没有说什么，她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她仰头望着天花板，据说四十五度角，伤感和泪水才会被最好的掩藏。燕子身体随着呼吸起伏，她闭着眼，许久才睁开。今晚夜色不错，天空中有弯弯的残月，温度也比较凉爽，只不过前来书店看书的人却暂无一人。不过这也挺好，我与燕子聊天才不会被打扰。“你有没有伤害过女孩。”她突然问我，她眼睛有些浅浅的泛红。“哪种？肉体或者精神？”我问。“两种。”她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燕子就那么看着我，我点点头，“有。”“你心里有过愧疚么？”她接着问。“有，很多。”我回答。无论是晓还是玲子，我都很愧疚，但如今也只是愧疚了，晓找到了真正的幸福，我也该祝福，玲子仍在执着，但或许哪天她也会发现自己真正的爱，也许这也是自己的一种借口，无法直视过往的烂借口。“你倒蛮诚实的。”她撇撇嘴。“不是诚实，而是没有必要不去承认自己的过错。”我回答。“我给你说说我的事吧。”燕子轻轻叹息了一下，我点点头。“那年，我十七岁。我有一个男朋友，从小到大，他一直和我在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级。他成绩也很好，但他很调皮，老是气老师，每次都能找到各种奇怪的理由证明自己迟到或者没有完成作业的原因。他也常常欺负我，我和他是同桌。小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他，那时是单纯的好感，我也没有想过会和他交往。初中也挺有缘的，我和他仍是同班还是同桌，后来慢慢的我和他被大家开玩笑的说成一对，初三我便答应了他，成为他的女朋友。高中的时候，高一那年，我把自己交给了他，当时我只是傻傻的相信我会与他走到最后。可没曾料想，这世界上比我优秀的人太多太多，不久之后他和一个比我漂亮比我聪明的女孩好上了。他和我分手那天，他说如果我爱他，便放开他。所以我答应了他，我离开了他，也离开了那伤心的地方。如今想来，自己还真是顽强呢，说走就走。”燕子说着看了我一眼，“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很乏味，没有感染力？”我微微愣了下，“不会。故事很简单，几句话便陈述了故事的起因、经过、结果，语文上说这是言简意赅。”我笑了笑，“至少，你愿意讲给我听。或许自己的故事在别人眼里看来会是长篇大论，但只有自己知道，寥寥几句，便是真情。无需修饰，也没有必要去执着。你还是要强啊，怎么也得扇他一巴掌啊。”我打趣说道，燕子并不是很矫情的一个人，但多一些玩笑并不会影响她的心情。“怎么没有。”燕子笑了笑，她真如子树所言一般，倔强的不会让人看出自己的悲伤，也许她从未对自己悲伤过。一个女孩，在怎么坚强她也会受伤流泪，只不过燕子是我所遇到的很特别的一个。我只能偶尔看出一丝她的忧伤，从她眼角的余光里。“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了解了这段孽缘。”“没有忘不的人，只有不肯认输的自己。”我说。我喝了一口汽水，然后打了个嗝，“就像喝汽水一样，这些事都是这样，先刺激着喉咙，然后是胃，最后被一个嗝放掉，什么都没有了。”“你还真是有点恶心，难怪是小泽的好朋友，真是臭味相投。”燕子白了我一眼，这是她第几次了，我也记不清了。“没办法，近墨者黑嘛。”我嘿嘿笑了笑。有些话题知道了便不要在继续说下去，开心总比悲伤好。“你知道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么？”燕子对我说。我睁大眼睛瞪着她，嘿嘿笑了下，“是好话就说，不是好话便别说。”“刚开始我看见你，只觉得你是个奔波劳累的人，眼睛里满是忧伤。”燕子说。我差点就是泪流满面啊，我能不累么，在火车上压根没睡，又在车站傻傻等了半个小时，最后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受伤的心灵找到了小泽，当时我就差点哭出来了，能不忧伤么。“但现在我却发现，偶尔你也会搞怪。其实，你不适合悲伤。”燕子接着说，我微微叹息，她差点就看穿了我。“燕子，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忧伤只是让自己能更快的忘记它。”我说。“但你也知道，忘不了的后果便是越来越执着，会被牢牢记在心里。”“所以，你选择了忘记。”“因此，你选择了铭记。”我和她相视一笑，“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差距。”我说。“或许，你和我选择了自己不该选择的选择。”燕子说，“或许那是对的，也有可能是错的。管它呢，时间会迫使自己愈合一切伤口。”“这倒是必然。”我说，“但你也不能因此而忽略了他人啊。一段感情的结束，意味着真正属于你的感情便会到来。”“这便是你内疚的原因么？”燕子说，她有些鄙夷的看着我，不是鄙视而是鄙夷。“这倒不是，我是说你。”我说，“你明知道有人一直在等你，但你却并没有理会。”“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燕子有些冷淡的说，“喜欢一个人，就一定得让被喜欢的人喜欢上他么？”“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我说，“只是，你一个眼神也能让他心温暖一下。”“我会做，但不是现在。你知道，忘记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燕子摇摇头，她知道我说的是谁，只不过感情有就有，没有强求也没有。或许，这便是子树守护她的原因和价值吧，不求任何回报，只要陪着她便好。“其实，你只是个小女孩。”我说。“什么？”燕子好奇的看着我。“你就像个小女孩，你喜欢玫瑰花，但又害怕被扎伤手。你和小女孩一般，害怕吃太多的肉而长胖，你也如同小女孩一般，喜欢什么便做什么，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最重要的是，你就像小女孩那样脆弱。”我对她说。燕子伸出右手，将手背放在我额头上，“你脑袋没有烧坏吧。”我感到十分不自在，将她的手轻轻拨开，“呵呵，开个玩笑而已。”“你今晚要不要去医院？”燕子突然说。“干嘛，我又没病。”我说，小心翼翼的盯着她。“我怕你今晚睡不着，最好去看下医生，失眠是件痛苦的事。”燕子满脸“关心”的看着我。“这倒不用，我会睡着的。”我说。接着便是沉默，燕子又开始看着天花板，我望着对面马路上的一盏路灯，暗黄的灯，昏睡的人。“燕子，你说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呢？”我问她。“什么？”“你与我感觉就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那样，但我们才认识两天。”我说。“或许这便是一种缘分吧。”她笑了笑。“我要回家了。”燕子走后，整个书店只有我一个人，今晚没有人来看书或者买书，陪伴我的只有一些不能说话的事物。天空的月亮，路边转角的昏昏欲睡的路灯，整齐排列的书架和书。寂寞，一直会陪伴我，从没有过抛弃我。如今，我开始慢慢改变，不知道以后自己在镜子前还能否认识自己。至少在心里，我记住了一切，就如小泽说的一样，过去的总会过去，过不去的也得让自己过去。我不喜欢有裂痕的感情，若有我宁可选择忘掉。我不会去苦苦执着，也不会有怨恨，倘若哪天你我再次相遇，我会笑着与你擦肩而过，因为，我早已把你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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