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却是胸有成竹:“太后勿忧,兵不在多,全在将领调度得当。将不在勇,而在运筹谋划。桓驸马出身显贵,文武双全,从各方面都强于那个目不识丁的韩晃,有他带兵,太后、陛下可高枕无忧。”
“桓爱卿,对于丞相的举荐,不知你意下如何?”太后有些忐忑地问道。
出乎庾亮的意料,桓温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慨然道:“保家卫国,责无旁贷。微臣愿领此任,谢太后、陛下赏识。”
庾亮当场愣怔,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却见桓温转过头来,笑着深施一礼道:“也多谢丞相的深明大义,外举不避仇。”
庾太后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话音中多了几份难得的欢快:“桓爱卿真不愧是国之栋梁,哀家孤儿寡母的未来,就交给爱卿你了。爱卿得胜之日,哀家与圣上必当另行赐以重赏。”
庾亮昏头涨脑地夹在散朝大臣中一起走出皇宫。身后他的弟弟庾翼快步奔上来叫道:“哥,谢安和谢玄叔侄俩先后递交了伏辩到我这儿,你过一下目,看看该如何处置。”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两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张。
庾亮接过纸头,借着廊柱边上的火光匆匆瞥了瞥,见上面写的无非是邀功心切,以至于败师辱国,罪无可恕,请求恩相责罚之类的官样言辞。他冷笑了两声,把纸头一甩,顺势丢进了火堆。
“哥,你怎么把..唉。”庾翼抢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两封伏辩烧成了灰烬,急得直跺脚。“哥,这是他俩的自供状啊,今天他们给你惹了多大的祸端,你把这罪证烧掉,将来如何责罚他俩?”
“责罚?”庾亮鼻孔里哼了一声,目光迷离,“如今咱们还有能力责罚人家吗?”
庾翼愣怔,“哥,桓温那厮刚才不过是嚣张了几句,你不会就这么被他给吓倒了吧。要知道你现在还是大晋朝的宰相,咱们的妹妹仍是圣母皇太后,位高权重,荆州兵再跋扈,也是你我的下属,他们还能翻了天去?”
庾亮懊恼地长叹一声,黯然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你哥这次输惨了,所有一切筹码全输光了,只剩下一顶空空的宰相帽子,虚头巴脑,又济得什么事?”
见弟弟茫然不解,庾亮苦笑道:“苏峻和陶侃都是老夫的心腹大患,先前为了根除他俩,老夫可谓煞费苦心。为了孤立苏峻,我不惜高官厚禄,极力拉拢他那首鼠两端的盟友祖约,虽不至于令其彻底倒戈,但至少能让他脚踏两只船,则苏峻一旦反叛,他为一己之私,不会死心塌地追随。没想到的是,这厮竟然毫无征兆地跟随苏峻一道反了,也不知老夫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个白眼狼,此一错也。”
“国库虽亏空,但为了建立自己的家底,老夫不惜低声下气,竭力讨好王、谢二家,才换来他们的带头捐饷,好不容易才组建起一支北府兵。但未曾想花了那么多钱,又整训多日,却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更未想到谢家子弟已经在军中树立起绝对威信,可以不使用兵符,全凭伪造的相府手札调兵遣将,老夫到头来为人作嫁,此二错也。”
“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错误,就是刚才老夫在堂上被桓温挫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老夫,让我在皇上和诸臣面前不断丢丑。老夫盛怒之下无法冷静应对,误向朝廷举荐他为将,原本以为他会看出这是鹬蚌相争之计而严辞回绝,老夫借此可顺势夺回主动,慢慢整治于他。谁想那厮竟出人意料地慨然应允,反将了老夫一军。现在细细想来,老夫弄巧成拙,中了桓温的欲擒故纵之计。他早已存心要夺取京师卫戍部队的兵权,待成功引诱老夫入彀后,便趁机釜底抽薪,彻底断绝了老夫的后路。如今,江北军团反叛,荆州兵不服号令,北府兵不堪其用且貌合神离,京畿卫戍军被桓温空手套白狼夺走,咱们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依仗的力量,如何才能在群狼环伺中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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