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荒野,敲击木桩的沉闷声响数里可闻。节使从营垒中遥望姑墨三国联军的营寨,一大群敌寇正在用砍伐来的树木在节使西行的方向修筑栅墙。
卫候叹道:“必是匈奴人教习姑墨人筑栏之法,仿效我中夏之万里塞垣,修筑栅墙以阻遏我部西进,以期将我等阻隔在这砂砾之中。”
候丞不由心中一动,向节使说道:“此地东南均为砂砾荒漠,绝无茂林树木;西去为疏勒河川地,多为苇丛灌木;均难有修筑栅墙的粗壮树木。由此可知,此地以北或西北方向一定有林木茂密的林地或是丘陵,所以贼寇才得修筑栅墙的树木。”
卫候突然说道:“依敌寇筑栏之速,栅墙明日即可筑成大半。不如今夜放弃辎重,轻骑向西北方向突围,伤兵伎女轻车简从,冲到候丞所说的林地或是丘陵,或能掩身密林之中,或可以据守丘陵之上,当可以再支持十几日。”
节使抬头望向二人苦笑。十余日来昼夜苦战,一百余名北军卫士和四十多名驭夫、隶夫只剩下八十余人可为堪战之士,一万枝箭如今不到二百枝,每人仅余三五枝箭矢,长矛大戟也大多折损锋刃,仅有木棍短刃可持。敌寇攻袭之时尚可勉力支持,若要突出重围无异于飞蛾扑火,自绝性命。
卫候握着刀柄赫然而立,厉声向节使吼道:“待到贼寇明日栅墙大功告成,我等势必插翅难飞!决与不决就在今夜!”众吏士从无人敢如此声色俱厉地向节使放肆怒吼,郑箕不由愤愤地准备走上前去斥责卫候,鱼服悄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壮士怒发冲冠也是为了众人的祸福安危。
良久,节使艰难地站起身来。他召集几个什长、伍长布置决绝突锐的牡阵,放弃辎车上的金帛财货,只带軿车上的伎女和伤兵。勇猛的斥候队率因为夜袭敌营、防御守阵连续受伤,如今重伤未愈难以折冲陷阵,前锋冲锐突围由卫候和候丞率领。节使在沙地上以小石、茭草排布阵形,细细叮嘱布置锥行之阵排布方位,摆列各车骑行进次序。卫候若无其事地躺在地上,叼着草茎懒懒地望着漫天星光。
过了一会儿,卫候幽幽地对节使说:“请使君将青绶借给我。”众人都不胜奇怪地看着他,节使的旄节、银印、青绶均是上国大使的凭信,旄节为天子所赐象征上国使臣的使命,银印、青绶乃是朝廷颁发二千石大吏以证品佚之用。如此贵重的代表中夏重臣信物,断无出借之理。
节使低下头,嘶哑的声音缓缓说道:“萧君,你本不必如此!”
卫候躺在地上向天大笑,舒展四肢朗声说道:“若使君诸位能安然脱险,区区贱躯何足惜哉!”众人这才明白卫候的意思,都转过头来热泪盈眶地看着他。
候丞趴在卫候脚下,死死抓住他的革鞜,泣不成声地说:“属下愿代替副使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