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说道:“如今死生存亡之际,处于豺狼之国,更有虎豹将噬。为今之计,当搏杀虎豹以震慑豺狼,则我等方能幸免。”
南道众人渐渐疑惧不言,南道使者门下贼曹梁井迟疑地问道:“征发部属之事,是否与甘侍郎商议再行事?”
卫候大怒道:“死生决于今夜!侍郎现在迟迟未归,而馆驿莎车卫兵皆为我等制住,若为莎车王察觉提前发难,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况且侍郎区区文吏,无果敢之心,必踌躇拖宕犹豫不决,必延误时机。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时不待我。”众人纷纷俯首长揖誓言惟命是从。
昏时,节使、卫候和长史率三十余人潜出馆驿,轻骑踏夜疾行,一路上衔枚裹蹄,其中大半北军卫士换上了宽大的莎车兵卒战袍。郑箕坐在斥候队率胡亢的马上,向前紧紧抱住斥候队率的熊腰。斥候队率穿着宽大的莎车兵卒战袍,脸上涂满泥灰显得尤为可笑。郑箕和鱼服本来被节使安置留在馆驿中,协助南道主簿申苍领着的几个驰刑徒一起看押被绑缚着的十几名莎车兵卒;可是郑箕和鱼服坚持要随节使诸人同去,两个童子又不会骑马,只得和节使和斥候队率一起共马同乘。
漆黑的夜色中,倥偬驰骋的骑队发出轻微的沙沙簌簌声,郑箕回头看着坐在节使身前的鱼服顽皮地眨了眨眼睛。鱼服被节使搂扶在怀中,此情此景不觉想起去年似曾相似的一幕。
昔日长安城中的香室街雕车如流水、宝马若游龙、西域香料的芬芳弥漫风中,那个夜晚却是尸骸枕藉、血流遍地、尸臭熏天。一个锦衣玉冠的童子在空寂无人的长街上痛哭流涕,他抹着眼泪,失魂落魄地跌跌撞撞踽踽前行。身后隐隐传来轻微的马蹄声,一幅长袖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轻轻卷起童子,随即安放在鞍鞒上搂在怀里。童子惊恐挣扎着准备拔出腰间玉带下的八服剑,一双苍劲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按住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侍中!”他转身抬头看去,晦暗不明的夜色里,中郎将温暖的眼眸不胜悲悯怜惜地看着他。中郎将用羽披紧紧地裹着他,把他搂扶在怀里,马蹄轻轻踏过满街血泊消失在残破的街市中。
顺着潺潺流淌的莎车河向北行二十余里,黑黑的芦苇丛中隐隐闪现出匈奴人营地篝火的亮光。众人远远就下马潜行,节使和长史伏在芦苇丛中窥视着匈奴营地的形势,莎车河溿的匈奴营地西面背水,三面皆隐藏在茂密的芦苇丛中。今夏的酷热干旱使得大片的芦苇丛都焦黄欲枯,篝火映亮的莎车河也水量锐减,窄窄地河道显露出长长的泥沼涂滩。莎车河溿清凉的南风阵阵吹来,芦苇丛如浪起伏簌簌作响。
节使、卫候和长史按照馆驿中商定的分队分头行事,长史的折冲队十余人悄悄赶去匈奴营地北面,节使的果毅队十余人守在匈奴营地东面,卫候和斥候队率的骁骑队十余人均身穿莎车兵卒战袍,连人带马卧倒在节使的队后蓄势待发。众人紧张地埋伏在潮湿阴冷的河岸上,等待着南面屯候队率的消息。
烟味逐渐从南面飘过来,依稀的火光逐渐蓬勃炎炽,浇上火油的茅草芦苇野燎焰天,烟雾弥漫,熊熊大火映亮了夜空。南风吹拂,风助火势,暑旱枯萎的茅草芦苇和掩伏在沙土上的枯茎衰草在大火中悉悉作响,火烬未灭的草木灰纷纷扬扬地漫天飞舞,在烈烈大火上升腾回旋向北飘去,宛如夏夜里的点点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