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正色说道:“上古施术者女称巫,男称觋。卜兵事之凶吉,算政事之祸福,预聘娶之善恶。至于祭祀、占星、祈雨、驱邪、医诊无所不包,犹如今世的公卿,为君王之国师。周公大圣,以德治国,巫祝方才降为士大夫;先师孔子,不语怪力乱神,诗礼之族与巫觋之徒自此分道扬镳。自齐、燕、秦之君好神仙之术以求长生不老,巫祝之辈又演变为方士,炼仙丹,入海求不死药,欺罔君王靡费钱粮。但天人感应不可不敬,圣人之言不可不听,董公祈雨也是上请命于天,下告慰于黎民。”
卫候仍然不屑地说道:“又是邹子的阴阳五行说那套,儒生糅合邹子之说和方士谶纬之学,尽是些假托神仙圣人之言。”
长史笑道:“如今儒家为显学,况且天子尚且还令百官求雨,天地之灵不可不敬啊!”
斥候队率胡亢沉声说道:“敬奉天地天子理所应当,但是假托神仙之说炼丹求药的方士实在可恨,还有那些巫蛊祝诅的巫觋更是该杀!文成将军、五利将军之流欺罔天子炼丹求药,靡费金帛钱粮,不过只是钱财之失。可那些胡巫作巫蛊之术为奸邪小人所利用构陷,迫害皇后太子、忠臣良将,实在是万死不足以泄我等心头之愤恨!”听到斥候队率又在激愤间不知不觉说起去年长安七月巫蛊之变,众人心头沉重,尽皆默然不语。
不多时,皮山贵人导引节使诸人来到皮山王宫,皮山王却没有居住在王宫中。入夏以来烈日似火,河流渐渐干涸,焦躁不安的皮山王正立帐在王宫后的小丘上虔诚祈雨。节使众人来到皮山王面前时,皮山王满面忧色,神情凝重,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小丘上一群巫觋作法。
节使上前向皮山王致礼问候,皮山王冷漠地摆摆手,让译长传话道:“听闻使君自东而来,如今我国天日炎炎,河水枯竭,国师说是使君有东来之烈才带来如此旱灾。”
节使早知道皮山听命于莎车王,却不想他如此不顾情面直接将天灾委罪于自己。节使微笑地看了看还在群魔乱舞般施术作法的巫觋们,和颜悦色地对皮山王问道:“不想国师竟然有如此神通,可卜算万里之烈,却不知是哪一位国师如此法力高强?”
译长传述完,众巫觋也刚刚完成仪式,众巫觋簇拥着一个秃首驼背、高鼻深目、碧眼赤面的老翁走下神坛。斥候队率不觉失笑,悄声说道:“这个巫师面目丑陋,奇形怪状,都不用带着狰狞的面具了。”
副使卫候侧耳告诉他道:“古人认为巫师通灵,容貌奇异与鬼神易于相与,所以巫师往往佩戴狰狞面具。如此看来,这样身形奇特、相貌丑陋的巫师也就不足为奇了。”
皮山王恭敬地向老巫师施礼,诚惶诚恐地奉献金玉珠宝。长史附耳对节使悄声说道:“看皮山王谦卑之态,诋毁使君的国师当为此人。”节使微微颔首。皮山王依然无视一旁静候的节使众人,对着老国师殷勤探问不已。
不久,老国师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皮山王和译长都蓦然转向节使看去,译长说道:“国师有言,使君东来驾有白马。当杀白马以祭祀天神,如此天神可赐水,皮山旱情可解。”
节使微微一笑,回应道:“如能解一国之疲弊,本使又何必吝惜区区一马。只是杀马祀神之后,多久可得天神之水?”
老巫师囔囔而言后,译长说道:“国师说,一个月之内天神必赐水。”
节使摇了摇头,惋惜地对皮山王说道:“如今皮山旱情严重,国人疲弊不堪。数日无水都燥渴难耐,如何能支持一个月?”然后向皮山王慨然说道:“本使从中夏来,有得水之神术,一日之内便可得水,足以解皮山国人之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