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使卫候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责问道:“我等奉天子之命给楼兰王颁发赏赐庆贺正旦,却不得亲见楼兰王,这是楼兰王应守的藩臣之礼吗?况且我等从长安来此六千里,安能过城而不入。既然来到楼兰,我等作为远道而来的上国宾客,却置身于冰天雪地中,宿营于荒郊野外。这样做,是作为东道主的楼兰王应有的待客之道吗?”
楼兰贵人和译官惊惶万状,不停地鞠躬打揖。节使拂手止住了副使卫候的责骂,轻言慢语地说道:“我部车骑人众甚多,楼兰王惶恐也是应当的。况且楼兰城小街狭,大队人马出入也有所不便,就依楼兰王之意,我部安营城外。但致意楼兰王之正旦贺仪,以及天子之赏赐,无论如何都要面见于楼兰王。”
楼兰贵人施礼而去,大队人马距离楼兰城三十里扎营。屯长不满地说:“为何扎营离楼兰城这么远,楼兰王跑了怎么办?”候丞摇晃着头侃侃而谈,说道:“节使有古礼君子之风!以周礼,宾主应酬当以三十里为限。军礼也是如此,离城三十里扎营。楼兰王虽然悖逆,但我中夏不可失礼。”屯长恨声不平地说道:“周礼周礼,华夏之礼节,胡人怎么会懂?”卫候笑着拍了拍屯长的后背,对他说道:“谁说胡人不懂华夏之礼,昔日春秋霸主晋国的大夫魏绛会盟戎狄,就是以其礼义敬服众戎。”
屯长嘟囔道:“要讲礼义,就不用费劲谋划劫持楼兰王之事了。干脆待玉门长史大部一到,我等明檄开战,攻破撮尔小城,大家挥刀放箭,杀他个痛快!”
卫候笑着说:“你知道晋国和秦国是怎么从边鄙小国一跃成为春秋大国的吗?不是光靠征伐野战,晋国和秦国并吞戎狄,拓地千里,那是联姻、买地、利诱、内附、刺杀,无所不用其极。至于秦国宣太后诱杀义渠王,晋国赵襄子刺杀代王,已经是史不绝书、屡见不鲜了。”然后正色向屯长问道:“安排的勇士可曾齐备?”屯长凛然应答道:“我与斥候队率胡亢、屯候队率燕尾,皆可以一敌百,足可成事。”卫候点点头,望向远处白雪原野上灯火稀疏的楼兰城。
次日又有几批楼兰贵人从城中赶来聘问,都说楼兰王病重,不能接见外客。副使卫候勃然大怒,挥着长策将一众楼兰贵人赶出了营帐。直到日暮时分,楼兰城中才又派出辅国侯前来交涉来日节使入宫之事。
第三日下起了大雪,鹅毛雪片飞舞,簌簌扬扬弥漫天地。节使让候丞留在营中留守,楼兰王派楼兰却胡侯为前导,节使众吏带着二十余骑卫士策马冒雪入城,苍头庐儿乘着满载金帛的辎车随在骑队后面。城中的楼兰人脸上满是疑惧之色,不知道入城的汉使会给他们的国王带来什么样的命运。
车骑在王宫前停了下来。胡杨木筑造的宫殿座落在高台之上散发出明亮的黄色,漫天飞舞的雪花飘舞在半空中,皑皑白雪盖在金色的宫殿屋檐上,高大庄严,巍峨肃穆。百余名楼兰兵士戎装列队,戒备森严。楼兰都尉在宫门前拦下了众卫士,只准节使和众吏去剑入内,苍头和庐儿因为是童子,没有细查就随着节使入宫。
众人在楼兰兵士的夹持下登上高台,正要步入大殿。突然,一只苍鹰从天上俯冲而下,猝然降在大殿的檐上扑腾着翅膀,卷起簌簌雪团四溅飞散,纷纷扬扬地落在廊下鱼贯而行的节使吏士身上。屯长头上落下一大团雪,满头满脸都是雪沫,屯长呵呵大笑,拍拂盔甲羽披掸去雪沫。楼兰都尉叱骂着急令几个兵士前去驱赶惊扰了上使的猛禽,那苍鹰仰天尖唳一声,挥舞着翅膀,又展翅重回风雪弥漫的天际。
大殿的王座上坐着一个头戴羽帽、重裘华衣的黄发男子,他就是楼兰王屠耆,楼兰王子安归的兄长。看着进殿的节使众人,他碧绿的眼睛显露出迷茫的奇异表情,似乎是痛苦,又仿佛是种解脱。他勉强微笑着,高大纤长的身躯从王座上站起身来,一边踱步向前迎候,一边含含糊糊地用楼兰语问候。
节使双眉怒立,大喝一声:“拿下!”屯长从节使身后风驰电掣般冲将上来把楼兰王按倒在地,苍头郑箕从袖中甩出袖梲扔给屯长。斥候队率胡亢和屯候队率燕尾一起发难,冲到殿内兵士面前大施拳脚,赤手空拳从楼兰兵士手上抢到长矛短剑。卫候抓住译长,命令他宣布汉使的命令,“楼兰王结连匈奴残害汉使,天子有诏,明正典刑,只捕首恶,其余不问!”
大殿里的楼兰贵人和楼兰兵士呆若木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迅雷山崩间发生的变故。楼兰都尉率兵冲了进来,楼兰王正被虎背熊腰的屯长用袖梲扼住咽喉,卫候抓着译长,厉声喝道:“你们速速放下兵器,否则刺穿楼兰王的喉咙。”斥候队率胡亢和屯候队率燕尾二人卫护在节使诸吏前面,趁着楼兰兵士面面相觑,胡亢和燕尾大喝一声,舞矛挥剑冲到楼兰兵士前尽显勇武,顺势劈砍击刺将殿内的楼兰兵士赶出了大殿。
宫门外的二十余名卫士看到高台上纷乱喧哗知道节使诸吏已经得手,众卫士赶忙驰马奔向城门,控制城门接应候丞和玉门长史的大队车骑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