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煎都以西就没有塞垣掩护了,虽然也有烽燧数座,但孤零零地矗立在白龙堆之中,孤堠相望于大碛,天地浩瀚,显得尤为雄浑苍劲。
颠簸的的軿车里,楼兰王子安归坐在右侧坐卧不安,如坐针毡。他焦躁不安地掀开帷幕,望着北方远远的大碛。鱼服以为他是离开塞垣后担心匈奴人的掩袭,便问道:“你的骑射现在如何?”安归合上帷幕,恹恹地答道:“骑技尚可,射技还是不精。”
安归还记得每次上林苑狩猎之时,在众多郎官近侍之中,他们两人都是射获排末。虽然众郎官近侍都是茁壮盛年,不屑与童稚年少的他俩比较射技,也并未由此鄙夷取笑他俩,可是看着众郎官近侍神采飞扬地向天子贡献猎获,然后喜不自胜地接受天子赏赐,他俩总是垂头丧气,羞赧得无地自容。而且安归年纪稍长,可以骑骏马,鱼服却是乘猎车,所以鱼服更是自觉羞愧难当。安归便问道:“你的骑技还是不佳吗?上官侍中(上官桀)没有好好教习吗?”鱼服说:“上官侍中说年幼,气力尚小,年长自然驾驭得法。”
安归不以为然地说道:“天子指给你的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师傅中,霍侍中(霍光)、师待诏(师中)、太史令(司马迁)、桑侍中(桑弘羊)不甚了了,授艺不好评点;但上官侍中(上官桀)最为怠惰,必然是没有用心教你射御,不然射猎也不会排末。不过你也是顽劣,六艺也未见你好好研习,反倒去跟金侍中(金日磾)去学什么匈奴语,你的匈奴语倒是学得不错,可是和朱泙漫学得屠龙之技一样毫无用处;如若留在长安一定用不上,即便到了这西域之地,诸国言语各异,也不大通行匈奴语言。”
鱼服被安归一番教训,羞赧着脸低头嚅嚅地说:“兴趣所致而已,况且金侍中敦厚少文,易于相与,平日里多喜欢与他亲近罢了。”
安归看着车窗外,喃喃说道:“我还听说已经故去的东方大夫(东方朔)不仅闳览博物,诙谐多智,而且剑术精妙绝伦,可惜从不外示与人,那时候你尚且童稚,要是也能跟他习剑就好了。”
鱼服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你如何知晓东方大夫(东方朔)有没有私相授徒?!也许夜半无人时,他在暗地里传师授技呢!”安归没有听到鱼服的低声细语,恍惚失神地看向被风吹开的帷幕,缝隙中一掠而过大碛黄沙苍黄的光景。
天空传来一声鹰唳,声震长空。一只苍鹰在苍茫的天际翱翔飞旋,众人抬头观看,有好胜的卫士拉弓搭箭,想要效仿匈奴射雕者的箭术。节使挥手制止道:“大碛长空之上,孤翅独翔于万里,此物也不失为一个豪气勃发的勇武之士。”长史作揖恭贺道:“使君惜勇士,必有亡命者,大事可成也!”屯长和众斥候屯候士都振奋高昂,摩拳擦掌起来,急不可耐地鼓噪誓言效命。卫候慨然而歌,领着一众卫士齐声吟唱: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士气如虹,车马如龙,大队行军速度加快,不多日便沿着盐泽西溿顺势而下,抵达楼兰境内。远远就有楼兰贵人和译长骑马赶了过来,前队斥候队率胡亢将他们带到节使的軿车前,节使摆了摆手,卫护的卫士纷纷散去,身边只留下副使卫候和长史。
楼兰贵人咕噜咕噜地说了一番话,然后译长说道:“寡君不知上国使者驾临,所以未能远迎。不知道上使所去何国?寡君将派乡导为上使引路,送诸君出楼兰。”长史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等诸人都是西去乌孙,走北道经轮台西行,现在当先去楼兰。如今时节已近新年,我等带来天子赏赐给楼兰王的金帛以贺正旦。”译长和楼兰贵人交头接耳之后,译长小心地回话道:“寡君感激天子赏赐,不胜感恩戴德。但小国鄙陋,不敢有辱上国大使;烦请诸君在楼兰城外安营休息,寡君自会派贵人前来盛情慰劳上使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