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时候,我不知道该不该谢谢刘禅。
我一向是个会自欺欺人的人,就好像鸵鸟,危险中把头插在沙中,看不见,便以为没有危险。
我一直以为,我对赵统的确只是朋友之谊,知己之交。即使我答应嫁给他,也是因为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如果人类要繁衍下去,那这两个人就没有其他的选择。
没有选择的时候,反而容易了很多,我觉得我和赵统,其实就是这个样子。也许我们根本不会有夫妻之实。
一直到刘禅站在我面前对我说,“如果赵家上门来提亲,朕也会让他们,清心寡欲一下。”时,我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希望嫁给赵统的。不是将就,不是因为没有选择,是希望,是愿意。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直到选择被夺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的病比我想象的要拖延得久,我本来以为这样的病,最多一周就活蹦乱跳了。结果二十天出头了,我还只是能在后院走走,脸色苍白得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我早就该知道,戒怒戒悲,我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刘禅来过两次,第一次我正在休息,是小兰在我醒来后告诉我,我才知道,刚才我觉得有人在轻抚我的脸颊不是幻觉。
第二次我正在后院亭中写字,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开始还以为是小兰,所以没有回头,然后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的字和相父的越来越像了。”
我听到放下笔赶忙起身:“陛下。”
刘禅想扶我,被我让开了。
他有些尴尬地收手,问:“你好点了么?”
“是,”我简单地说,“多谢陛下关心。”
他低声笑了笑,“朕以为你会连名带姓地叫朕。”
我定了定,回答:“如果陛下喜欢,我也可以就叫陛下刘禅。”
他愣了一下,脸上说不清是喜是忧,苦笑道,“整个天下,也只有你,会这样和朕说话,就连相父……”他顿了顿,“对朕也是恭敬非常。”
“那是家父谨守君臣之礼。”我答。
“那你呢,不拘于君臣之礼,是把朕当作谁呢。”他的语气略带忧伤,让我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什么话?”
“说什么和朕见面,非病即伤,迟早有一天会……会……”他有点说不下去。
“会死在陛下手里么?”我接了下去。
我能感觉到他对这句话非常介怀,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对,那样的话,不许再说了。”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我平静地说。我很明白,对付刘禅这样的人,是不能退的。他从小被众人宠大,刘备又不太管教他,只有步步紧逼,逼到他无路可退,才有一线生机。就像几十年后,邓艾进军成都,兵临城下,他退无可退,就会放弃抵抗拱手称臣。
性格决定命运,像刘禅这样的君王,性格不但决定了他自己的命运的,还有千千万万其他人的命运。
不过,这样逼迫的过程,也是在玩火,就看先烧死的是他,还是我自己。
而现在,刘禅显然还没被逼到墙角。
他眼中冒火地看着我,语气又强硬起来,“不管你怎么说,朕说过的不会改变,赵统大可以试试看。”
我很想说些什么,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只觉得胸口气息翻涌,又是一阵阵晕眩感袭来。
“臣女告退,陛下请自便。”我不等刘禅回答,就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只觉得脚下打飘,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倒,一定要撑下去,就这样一直坚持到踏进自己的房间,我觉得人一下没了力气,贴着墙就滑到了地上。
我早知道,戒怒戒悲,我根本做不到。
其实我很讨厌自己这样的状态,总让我想到林黛玉,那带着太沉重的悲剧感的女子。
我希望自己快点好起来,我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回来了,我不想自己这副人模鬼样地去见他。他从南中那种边远山区回来都精神矍铄,我在这里养尊处优倒成了这个样子,有够丢脸的。
还好我还有点时间,还好最近丞相府也够清净。
但清净也有清净的不好,就是我老是会胡思乱想,时不时地就会想到,赵统现在伤怎么样了,外伤有没有愈合,中毒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赵广时不时地会来,说他哥的确如我所料,一能下床就要偷溜,结果被他爹抓住,还特地动用了赵家军来看管他,搞得赵统非常无奈,但也因此恢复得很好。
想到他被军队看着的郁闷样,我就想笑,我想他也应该明白,那是为他好。
“笑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