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咔”的一声,吕阳的整条右臂立刻断为两截,小臂骨刺破皮肤,参差不齐的骨头茬子暴露在空气下。
吕阳闷哼,用仅剩的一只独眼死死地盯着札娃子,沙哑的嗓音如同地狱中爬出的厉鬼:“怎么?只有这两下子?完全不够看啊!你们除了会使用暴力之外,还会什么?国家被你们搞得肮脏不堪,公平和正义被你们踩在脚下。”
他顿了顿,然后嘿嘿笑道:“如果人人都向你们低头,向你们阿谀奉承,向你们卑躬屈膝。那么我……我心中的信仰去哪里印证?我追求的道路该如何解释?”
听了吕阳的话,马三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将右手的佛珠交于左手,夸张着说:“小同志啊小同志,你该不会认为这个世界上的黑暗面都是由我们造成的吧?那么你同样也觉得这不公平的世道是由我们搞出来的啦?”
他脸色一变,厉声道:“实话跟你讲,你们这次的行动,几乎接近成功。我跟在老头子身边二十余年,大大小小的阵仗见了不下百场,黑的、白的、不黑不白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接近他,但是你们办到了,你吕阳和那个女人办到了,只差一步,只要再进一步,你们就能见到他,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但是……”马三爷摊开双手,“但是这一步终究没能成功,为什么?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吕阳苍白的脸上升起一抹潮红,他心中有无数个为什么,却没人能给他答案。他隶属于最专业的部门,每一次任务都是在绝对保密的环境中,经过极为缜密的计划之后,才得以实施。但这次却发生了意外,而且是在他无法想象的情况下,在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功亏一篑!
马三爷看着吕阳的表现,似乎很得意,冷笑道:“因为,我们得到了消息!札娃子,埋了!”
马三爷说完这句之后,便再不言语,转身向汽车走去,而他手里的菩提念珠也飞快地转动起来。
如果这些小珠子可以解除罪恶,那么马三爷一定需要更多的珠子来修行……
“我被出卖了。”
吕阳苦笑,笑声中带着绝望,但更多的是痛苦。
痛苦的不是身体,是灵魂。
他忽然觉得,死亡似乎也不是很可怕。生命的另一面是什么?没人知道,因为没人去过。吕阳挑起沉重的眼皮,用仅剩的独眼仰视着那蓝得令人心颤的天空。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缓缓流动的云朵变幻着奇怪的鬼脸,似是在嘲笑他的愚钝,似是在敬佩他的坚持。吕阳用那独眼凝视着带有暖意的云彩,他忽而想到,年少时断了线的风筝,是否躲在这片云上面,又发生了哪些故事?可惜他永远也无法知晓了。
白云在风中撕扯,渐渐形成一个脸庞,一个他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脸庞。
这是他想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嗯。”
札娃子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吕阳的问题。
他很少说话,长年在风沙中摧残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那双眼睛,越发得红了起来。
他来到吕阳身后,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同时控制住他的身体。另一只手在腰间抽出一把“大马士革”钢刀,刀身上满是行云流水般的默罕默德纹,给人带来一种强劲的撕裂感。
纹路中隐隐透着暗红色,可见这把传奇名刀饮过不少鲜血!
札娃子将钢刀抵在吕阳的咽喉处,他深深吸了口气,望向地平线上的冈底斯山脉。今天天气很好,没有大片的云朵,绵长、雄伟的雪山屹立在蓝天下,巍峨的山势如同一条被困住的巨龙,用自己的脊背托起整片天空。
札娃子凝视着远方,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一连串古怪的音调,没人听得懂,也没人喜欢听,但他却像虔诚的信徒一样,对着雪山吟唱。
土丘后的女人感觉自己形同行尸走肉,无力感、挫败感充斥着全身,曾经热情洋溢,信心满满的她,此时已成为一个等死之人。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一颗子弹,她仅剩下这一颗子弹。但对方有5个人,而且俩人手中还抱着长枪。在接近200米的距离内,凭她现在的状态,她是不可能击中对方的。而且此处地势宽广,她现在藏身的地方是唯一有效的掩体,一旦行动开来,她便成为了对方的靶子。
她粗重的喘息声如同一只被拉破的风箱,她几次想冲出去与敌人同归于尽,但每次都在颤抖中停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一秒钟,时间在这片干硬的土地上已经失去了意义。
女人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平静,干裂的嘴唇若有似无地说着什么,“永远不可让你的心,屈服于对死亡的恐惧。不可干涉别人的信仰,理解别的观念,彼此尊重。热爱生命,诠释生命,让你生命中的一切都变得美好。在有限的生命中坚持为人民服务,当你生命走向终点时,别像其他人那样内心充满对死亡的恐惧。他们在临死之前会哭泣,会祈求上天,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去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而你应吟着死亡之歌,像个归家的英雄,迎接终结。”
两只山鹰在天边盘旋,凄厉的鸣叫声久久回荡,在旷野中传出去好远。
高原上的天气比女人的脸还善变,上一刻阳光明媚,下一刻便大雨倾盆。
一滴雨水砸在札娃子握刀的手上,碎裂的雨滴立刻在他深沉的皱纹里漫延开来。
札娃子动了,钢刀一闪而过,绝不拖泥带水。
干脆!
利索!
女人无力地躺着,手中紧握着那颗子弹,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脸颊。
雪山上吹下来的寒风,夹杂着雨水,令人透体生寒。
但她却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冷得像冰。
“亲爱的,我救不了你。下辈子,一定要找到我……”
人冷,心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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