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碧石在多年以前,还不是什么稀罕物什,招摇山河滩旁随手一翻,就能找到一把。
陵光拿这石头给他做信物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有一丝嫌弃。
后来又总被“严加管教”,记忆中她的声音总是冰冷的,不是在斥责他便是敷衍了事,他便总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才会用如此不起眼的石头打发他。
瑶碧石中的一点赤红,他早便留意过,只当是她轻视于他,连随手捡块石头都是有瑕疵的。
至于其趋吉避凶之能,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噱头,他从不指望。
独独令他感到古怪的是,每回他惹了事,身陷困境,她总能来得那么及时。
似是一早便知道他出了事,游刃有余地赶来收拾残局便好。
却没料到,她手里,也有一枚。
看着两枚遥相辉映的石头,他心中涌起巨大的骇然与错愕,似是有什么潜藏在记忆深处,隐晦不明了多年,一直没被发现的真相在蠢蠢欲动,想要冲破桎梏,撕开他的胸腔,狠狠地噬咬他的血肉。
瑶碧石灵气微弱,虽也会发光,但极其不起眼。
唯有成堆地铺在河滩上,到了夜里,才能瞧见莹莹微光。
怎会发出这样耀眼的光华呢?
他从前只顾着恨她无情,怨自己猪油蒙了心,竟对她萌生倾慕之情,却一直都没有细想过自己戴了多年的瑶碧石有何不同。
那一点猩红,又是什么。
如今看着她手中的石头,却如同被利爪扼住了喉,终于想通了个中缘由。
修炼之人到了一定境界,能感念自己随身之物的异动。
长潋折发蓄入帝台棋,相隔千里,仍能知晓弟子安危。
这主意是跟谁学来的?
是谁教他的?
他怎么都没好好想想?
怎么都没怀疑过?
他的瑶碧石里放的,若是她的血呢……
若她一直时时牵挂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呢?
他何德何能,又将情何以堪。
尖锐的痛楚啃噬着他肺腑,他看着她推开断肢残尸,将过去的他拉了出来。
鲜血淋漓,面如死灰,胸口被挖出了一个可怖的血窟窿。
彼时他都不知,自己快死的时候,居然是这般模样。
至此,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救了。
可陵光跪在地上,毫不犹豫地先封住了他周身几处大穴,且止住了血,而后握着他的手,将自身灵流源源不断地分给他。
她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开他的手。
浑厚的灵泽在一点点修复他惨不忍睹的经脉,将断裂的骨头重新接起,但他的心脏不知被那些畜生吞吃入腹,便是她法力滔天,也绝不可能再让这颗心长回来。
她双目通红,刚刚救众生于水火的神明跪在他身旁不住地落泪。
“你醒醒……”
她的声音哽咽而沙哑,再没有平日的冷静自持,哭得断续破碎,无措得像是另一个人。
“别睡,听师父的话……”
那原来不是一场梦。
重黎眼前是模糊的,与在极北之地时不同,他一点都不觉得荒唐可笑了。
这不是上天给他的一点弥补。
是往他心上狠狠扎下的一把刀子。
她哭着说:“阿黎,你睁开眼,跟师父说说话。”
他便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疼得像是被撕成了碎片,快没有知觉了。
“师尊……”
破碎的哽咽终于溢出了口。
她猛然一顿,回过头来,眼里有了他的倒影。
却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不是让你回昆仑山去吗,怎么跟来了?”
重黎微微蹙眉,不太明白陵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