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远的声音同他前些日子在花树下听到的声音一样。
是云渺渺,是陵光,是他的师尊的声音!
一束天光照入深渊,落在他身上,明丽得刺眼。
为渊中的困兽罩上慈悲的温暖。
一如初见时,她掌心的温度。
于是,他拼尽全力再次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逐去。
眼前像是蒙上了灰影,看不清脚下的路,好几次都摔在了石阶下,又爬起,踉跄着往前跑。
像是要将那些逝去的过往陈年都追回来。
从云渺宫到长瀛阁,穿过落英纷纷的玲珑树林,一直追到了八隅崖。
夜风微凉,却很温柔,吹散了眼前的灰蒙。
如雪如冰的玄霜巨树矗立于天地间,灵兽陆陆续续地走上山坡,匍匐于树根下。
眼前的一切更像是一场虚无的幻梦,他看到陵光的身影出现在树下。
荼白的衣,寡淡无神的面容,静静地立于树下。
他浑身一震,眸光颤抖着朝她走去。
在离她还有五步的时候,陡然停住。
伸出的手,也垂了下来。
只道是苍天垂怜他这个恶贯满盈的魔头,竟还让他做一场美梦。
可假的终归是假的,他不能上前。
听说梦里的人都脆弱得很,他怕自己太唐突,把她碰碎了……
于是,就这么相隔数步,遥遥望着。
须臾之后,一旁居然响起了颍川的声音。
“……重黎?”
他一怔,侧目望去,却见一群人站在不远处,因玄霜树太过巨大,几乎遮天蔽日,人站在那倒显得渺小。
他此时又混乱,一时没有留意到还有旁人。
不止是颍川,还有莳萝,孟逢君,步清风,长琴,陆端华,连镜鸾和司幽也在。
他眉头微蹙,露出疑惑之色。
不明白自己梦里,怎么还有他们。
就连做个梦,都不让他安生吗?
莳萝匆匆跑来,扯了扯他的衣袂:“重三岁,你是跟着上神的地魂来到这的吗?”
这话听得重黎一阵错愕。
“……地魂?”
“是啊。”莳萝指了指树下那道身影,“那不就是陵光上神的地魂吗?”
重新再度望去,树下的人静默不语,垂着睫毛帘子,望着树根旁开的一朵小黄花。
他猛掐了自己一把,痛得呲牙。
不是梦……
这不是梦!!
他从恍惚中猝然清醒过来,眼底再度燃起了光亮,仓皇失措在原地踱步,最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碰了碰她的指尖。
是冰冷的。
但很真实。
没有如幻象那般散开。
欣喜与困惑交织如旋涡,冲昏了头脑,他回过头看向司幽,目光一沉:“你不是说她已经——”
最后两个字,如鲠在喉,他实在说不出。
司幽神色阴鸷,没有做声。
回答他的,是颍川。
“事出突然,我才听莳萝说上神死前怀有魂胎,孩子虽没了,但魂胎这种东西,在成形之前,是与其母一心同体的,有驱邪挡灾的神力,何况还是上神的孩子。”
“……什么意思?”重黎愈发听不明白。
颍川笑了笑,摊开掌心,给他看一枚金羽。
“血翎……!”重黎吃了一惊。
“这便是当初陵光上神赠与三危山的那一枚血翎,兜兜转转,因果轮回,救人,也是救己。”颍川娓娓相告。
“无尽下手狠辣,幸有魂胎为上神挡下了一部分的邪气,再有镜鸾上君留下的三道护持,这才勉强留下了上神一缕地魂,地魂徘徊于已故之人生前七情六欲寄托处,我猜测地魂多半是这昆仑山中,便试着用这枚血翎将她引出来,竟真的成功了。”
他笑着,对还在愕然中的重黎点了点头。
“上神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