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命于人,不过是个摆在台面上好看的傀儡玩意儿。
但他还是堂堂正正地坐在了那个位子上。
行过各怀鬼胎的文武百官,俯瞰心中惴惴的千万百姓,衣袍滚滚,昂首阔步。
负金剑,冠旒冕,披玄袍,担起了泱泱天下。
好像再也不会被什么打垮的样子。
云衡静静地跟在他身侧,不知何时,竟也有了自己的剑,只是眼下那把青锋长剑挎在他腰间,着实有些不合宜。
云渺渺不知楚司湛为何突然有了这样的决定,但这个节骨眼上他既然如此做了,想必有他自己的打算。
入夜后,忙碌了一日的众人回到各自屋中,昆仑虚境,仙灵居所,传闻中是如何的绮丽堂皇,可当真踏入此处才晓得,宫殿清冷,里头除了必需之物,几乎没什么摆设,看得久了,愈发觉得偌大而空旷。
数千年的封山使得这儿连一丝人气儿都没有,想到那些死去的仙灵,只觉得这儿像一座死寂的空坟。
唯有点上了长明灯,将楼阁都照亮了,才令人安心些。
云渺渺沿着古朴的石阶慢慢往云渺宫的方向走,她刚从长琴和端华那儿回来,谈了不少,其中自然也有关于重黎来历的问询。
天虞山那一战中,到底还是有人看到了英招剑,只是当时一片混战,故而说得也模棱两可,但任何关于魔族的传闻,于仙门而言,都决不能松懈。
长琴平日里瞧着好说话,但在这等时候,问得比谁都细。
那些弟子的证言虽无实据,但考虑到之前种种,她仍旧持以怀疑。
天虞山门规,不可诓骗师长,云渺渺只能硬着头皮给了个“许是看岔了”的答复。
算不上否认,也称不上欺骗长老。
由此,才将事情暂且搪塞了过去。
头一日,竟如此心累,她真不知往后会如何。
“咳咳……”经过拐角,她忽觉心口钝痛,气息呛在了嗓子眼里,捂着嘴咳得喘不上气,缓过神来,摊开掌心,发现了点点血色,不由浑身一僵,迅速将手合拢成拳,将其藏起。
疲倦涌来,她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继续往上走。
昆仑主峰,确如镜鸾所言,美不胜收。
登上最后一级石阶,回头望去,便能望见滔滔赤水,流淌至天尽头,漫天的星辰像是被掰开了,揉碎了,随手撒开的银河,流沙之滨,无数砂砾闪烁不休,置身其中,如同被这世间最不真切的幻境包围,伸出的手,都不知到底要触碰什么。
只是这么看着,都好像有一条潺潺奔流的山涧,淌入心口,又缓缓流向碧霄间,湮没于云雾中。
她行过那条平坦的青石路,朝雾花如白浪翻涌,像是重现了她梦里无数次浮现的景象。
抬起眼,就在路尽头,她这次能清晰地望见那道修长的身影。
着白衣,踏乌靴,将那月光盛了满眼。
昭昭星海下,像是会发光。
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回过了头。
她想起了长琴那些话,不知怎么开这个口,这么拖着,总觉得有些卑鄙。
叹了口气,走到宫殿门前的石阶旁,坐了下来,望着他,拍了拍身边的位子。
“您要是还不困,就陪我说说话吧。”
重黎皱了皱眉,有些犹豫,终还是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下了。
“那小子可还好?”他一问,她便晓得他在说谁。
“还行吧,云霆眼下虽把持朝政,倒也不至于亏待阿湛,吃食穿度,都是目前能给的最好。”
她说得有些轻巧,重黎倏忽沉眸:“你就不觉得后悔?”
“悔什么?”
“他——他不是你徒弟?”她越是漫不经心,重黎就觉得窝火,“诚然才收了几日,好歹也在上清阁前祭了天,行过大礼,你就——就这么舍得?”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她是不是对每个弟子都这么舍得,就像她当初对他那样。
“那是阿湛自己的选择。”
沉默良久,云渺渺叹了口气。
“那您呢,故地重游,有何感想?”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想的,今日好像存心想惹怒他似的,专挑他不痛快的说。
明知道他会恼火。
“云渺渺,你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闭嘴!”
果然,眼前的人就跟被踩中了痛脚般瞪了过来。
她笑了笑,暗自垂眸。
“那就……不说了。”
或许能静静地坐一会儿,已经是种奢侈的事。
她屈着膝,缓缓地收拢了臂弯,从未如此近地看过星星,也从未如此地……感到茫然。
甚至于开始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云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