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昆仑山巅的一瞬,天光如瀑,仿佛从九重云霄散落无数金尘,在这天地间点亮了蔓延至洪荒尽头的盏盏明灯,令人一步踏入了尘嚣外,忘却了纷扰红尘。
半山的玲珑花,开得比天虞山还要荣盛,灵兽相竞,飞鸟掠云。
流水从容,山河壮丽,焦躁多日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眼前一座朱檐青瓦的仙宫,门扉紧闭,八角飞檐,每一处檐头都挂着一枚金铃,殷红的丝绦随风而舞,掀起一串又一串清脆的铃声。
绵长的青石路两旁,开满了雾一般雪色的花,风来浪起,去而浪伏,散发着浅淡而沁人心脾的幽香。
镜鸾站在路的尽头,静默无言地望着眼前的仙宫,似乎陷入了久远而漫无尽头的回忆。
司幽站在花海旁,冲云渺渺招了招手,待她走过来,便遥遥指给她看。
“这便是昆仑仙宫主殿了,你来瞧瞧。”
客客气气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别有一番意味,藏在眼底的笑,似是要对她说些什么。
孟逢君和步清风也一同跟了过来,望见这座巍巍仙宫门匾上所题的“云渺宫”三个大字,不由怔住。
“渺渺,这座宫殿同你的名字很是相似啊……”
如他所言,云渺渺也留意到了这一点。
若说凑巧,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巧合,着实多了些。
她穿过这条早已被磨平的青石路,停在了宫门前。
镜鸾看了她一眼,笑着让开了路。
云渺渺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欣慰之色,蹙了蹙眉,忽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回头望去,就见重黎站在路尽头。
所有人都因昆仑盛景而眼花缭乱,只有他一人不言不语地站在那,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怕什么。
踟蹰不定,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只是孤零零的,双眸无光地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走回去,去牵他的手。
可她终究没有这么做。
“主上?”镜鸾提醒她回神。
她笑了笑:“头一回踏入昆仑仙境,心中敬慕,过于欢喜了。”
眼前玄门紧闭,她终于伸出了手,按在了一对麒麟铜环上。
冰冷的铜环也似在瞬间,染上些许温热。
此情此景,仿佛曾在她脑海中做过成百上千回,以至于压根不用镜鸾提醒,她便明白了开启这道门的法子。
铜环推入暗格,尘封了五千年之久的昆仑云渺宫,终于这一日,散尽晦暗,映着晨曦,被缓缓推开。
……
昆仑隐世多年,从前长居于山中的各路仙灵都在不周山封天阵中消散殆尽,徒留这一座座亭台楼阁,黯然寂寥。
步清风和孟逢君在长琴的嘱咐下,安置众人各自落脚歇息,昆仑山灵气充沛,便是没有往日盛景,依旧还留存着一道灵障。
镜鸾和司幽去探过,寻常妖邪是不敢靠近此处作乱的。
话虽如此,早已殚精竭虑的众人依旧将信将疑,山中一有风吹草动,脑子里便有一根弦紧绷着。
连仙门之首的天虞山都被如此轻易地舍弃,他们的未来会如何,着实难说,谁都怕死,都怕一觉醒来,一切都面目全非。
在历经了天虞山的九死一生后,不仅是本门弟子,几乎所有人都将希望押在了那日万剑齐发,凭一己之力重创妖兽的云渺渺身上。
从前觉得那样瘦弱的一个小姑娘,能成什么大事,便是长潋上仙的徒弟,让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继任掌门也着实荒唐。
可就是这么个丫头片子,居然真能逼退妖兽。
立山巅,召万刃,力抗上古武神,可谓一战成名。
在这等人心惶惶之际,她于所有人而言,就像一根救命稻草。
毕竟那样的招式,放眼仙门,也不见得真有人能与之比肩。
都道长潋上仙修为深厚,偏偏前几年收了个资质平平的女弟子,却原来是旁人有眼不识明珠,险些错怪了上仙。
进了昆仑后,忐忑了一路终能好生养神,这山中瞧着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什么岔子,且有禁军和天虞山诸多仙君把守,听闻还阴差阳错地寻回了当朝唯一的皇孙小殿下,着实可喜。
这消息不胫而走,楚司湛的住处也不能再同天虞山弟子在一处了,由应燃护送,云霆安排,住在了长瀛阁中,派禁军把守。
继任国君一事已是板上钉钉,只是祭天大典眼下多有不便,故而还未正名。
因新君年幼,且不知这些年的朝政内务,实权一分为二,文官重臣站在了云霆这头,而武将则归于应燃麾下。
说是新君,眼下也不过挂了个名号,与云渺渺当初所料相差无几。
唯一的意外,是楚司湛受冕冠那日,钦点的唯一近臣,竟是云衡。
帝都头号纨绔子弟,虚名在身的宫中编撰,这一出着实教人啼笑皆非。
横竖也不是什么值得放在眼里的人物,又是云家的人,便也无人反对,先哄得新君欢心再说吧。
这些事,都由门下弟子转告与云渺渺知晓,曾有师徒之谊,却也不是仙门插手朝堂政务的理由,除了偶尔送去些寒暄,暂且没有别的法子能相帮。
楚司湛的处境,人人心知肚明。
失祜失恃的小国君,身边连个能帮衬得上的人都寥寥无几,要与云霆和应燃相抗,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