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遵命道:“小将军有所不知,学生家中年前遇到这么件尴尬事。事本起自学生的身上,学生早年常年在外游历求学,到得许多地方,去年闻听恩师郑玄有恙,遂赶赴北海高密,时值北海城被黄巾军围困,学生情急之下误闯入黄巾军的势力范围,被游哨抓获,以为细作,正自绝望之时,却被一白面少年相救,那少年端的好武艺,使一条大矛,左冲右突,十几个黄巾军顷刻便被杀死。那少年救了学生性命,问明事由,邀学生一同抄小路赶赴北海,学生心中万分感激,于是结伴同行。少年自称马牧,说是去北海寻他妹妹,一路上学生多受他照顾,感恩戴德。言谈中,这马牧也是读过书的,尤其爱谈兵法,学生自幼博闻强记,倒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于是便和他相谈甚欢,不几日到了北海。学生正要拜别马牧,前去探望恩师,他似有不舍,这又护送学生一路去了高密。学生对这马牧也是敬佩不已,又感念救命之恩,于是带他一同拜见了恩师,过几日看恩师已无大恙,学生欲告辞回家,马牧再次跟随上路,学生只好先陪他一起寻了妹妹,这女孩年纪不大,也就十岁上下。原来是寄养在北海一位贩马的商人家中。此后马牧带了妹妹,随学生来到安平镇,就此置了一套房子,住在此间。”
辛锐闻听大奇,问道:“就这么的住下了?这作何解?”
杨修苦笑一声,接着道:“马牧原先于路上便对学生讲,要带学生回家拜会他的父母,要与学生义结金兰。”
辛锐点头道:“这便是了,这马牧是个爽直的人,才学倒也不差,难得这身武艺,若是结拜,也不算辱没了德祖。不知你是何意?”
杨修惨笑道:“若是结拜,学生也无异议,且不说学生这性命都是马牧救下来的,单看马牧文才武功,学生也深深佩服。只是小将军有所不知,我还有个妹妹,年方十六岁,温婉贤良,端庄秀丽,又文才出众,那马牧随我拜见父亲之时,妹妹出来奉茶,这下便坏了事,马牧对我妹妹一见倾心,当下向父亲提出要迎娶她。”
辛锐心道这人倒是直率的太过,婚姻哪有这般轻率的。尤其在这个时代,哪桩婚事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后繁文缛节一大堆,才能结婚。这杨彪虽然是归隐之人,但最重祖制,士子之心,可杀而不可辱,能痛快就怪了。
杨修叹口气接着道:“坏就坏在这里,这般狂妄行径,莫说是我父亲,就连我也大吃一惊,心想哪有这般的人。当下我便斥责了他几句,将他撵出门去,父亲还因此气得生了场大病。
这马牧也不乐意,虽然没有发作,却离了酒楼,到镇北买了处宅子,带妹妹径自住进去,一晃几个月过去,互不来往。”
辛锐点头道:“性情中人本是做事多凭一腔热情,如德祖兄方才所言,这马牧不见得有甚坏居心,只是意气用事多了些而已。这人有些意思,莫不是搬到镇上住着,与太尉和德祖兄赌气去了?”
杨修苦笑道:“倒有这样地意味。那之后几个月不曾见面,学生也因此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坐地,深怕老父与妹妹再有什么事。直到半年前某日,马牧又来到酒楼,还引着三五个健壮大汉,和家父只装作素不相识,叫了满满一桌酒菜,招呼那些人大吃大喝,吃罢丢下一大块白金,也不言语,径自引着人又走了。”
说到这杨修脸色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道:“后来学生还特意找人验过,那块白金含银极多,足够买下一幢房屋,数头牛羊,哪里只值这区区一顿饭菜!”
辛锐暗道这马牧倒是痴情,这桥段虽说在杨氏父子眼中可恨又蹊跷,但在看过那么多历史现代痴男怨女韩剧日剧港台剧的辛锐眼里,却不算什么,马牧这点心思,还是放在杨家女儿的身上,不曾挪移半分。不由为这个情种感叹起来。
杨修接着道:“之后每隔数日,马牧都会前来酒楼,有时身边伴着那群壮汉,有时独自一人,也不理旁人,仍吃喝一通,丢下银子便走。学生有时躲在角落里看,却见马牧那眼神时常掠过楼梯。心下惶惶不已。家父也不看他,只见他来,便到此间坐着生气。”
杨彪此时插言道:“这马牧实在令人气极,乍见时倒也有些礼数,只是见了小女,便似野兽一般,那双贼眼半刻也不曾挪开过。真真气煞老朽。似这般化外之人,莫说结亲,便是结交,都辱我书香门第,士子之家。他那些银钱,老朽都放在一处,半文不曾动过,看着都碍眼,谁肯花这种人的钱。”
辛锐安慰几句,请杨彪以身体为重,万勿气大伤身。而后示意杨修接着讲。
杨修会意,接道:“这半年光景就这么的过来,五天前,马牧照常来到酒楼,这回却没点饭菜,直接奔上楼来,家父急忙上前阻止,马牧先是苦苦哀求,要见家妹一面,家父自是不肯。楼下食客多有上前维护家父的,却被马牧身边随从拦下。学生闻言也赶来理论,马牧僵持了半日,几番面露凶狠之色,又强压下去,好歹没动起手来,伤了家父。最终,见上楼无望,马牧向家父大喊一声:‘我五日后便要离开安平,必带了汝女儿同去,到时再来,若仍不允,休怪我无情。’言罢带人离开酒楼。唉!”
辛锐闻听事情到了这份上,不由咂舌,这是求亲不成要动武了。如此不是越闹越僵了么。遂问道:“这不已是第五日夜了,那小姐现在何处?为什么不赶紧带她躲出去?”
杨彪叹气道:“这贼小子在酒楼周围布了人,日夜盯着,老朽年迈体衰,德祖又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跑的出去!罢了,大不了拼了这条老命,我一家三口就死在这吧。”
说话间内屋门缓缓打开,一位妙龄少女盈盈走了出来,身段玲珑,面似春水,两弯柳眉轻蹙着,隐隐透着忧伤,两眼杏红,看样子哭了多时。不必问,正是杨彪之女,杨修之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