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一家仆匆匆忙忙闯进柳孟山的书房。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苏,苏……苏相来了。”
“快说,在哪里?”
“在,在正厅等候。”
如此也罢,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柳孟山整理好衣冠,向前院正厅走去。
步入正厅,便看到一长身玉立的男子身着官服,玉冠高束,正面向自己。
“不知苏相今日如何得空,前来造访,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苏子期没有回复,而是径直走向柳孟山,将他扶起来坐下。
“柳大人言重,不过本相今日前来,确是有要事。”
“老朽早已不问朝政,也不涉及军事,闲散人等,苏相今日来找老夫,恐怕要失望而归。”
“本相是想向柳大人请教一个问题。”
“请教?”
“正是。”
柳孟山朗盛笑起来,“苏相这般说起,倒是让老夫惶恐了。”
“喔?本相还以为这个问题,柳大人回答起来定是成竹在胸,何况大人性格一直是豪爽实在、敢说敢做,即便是昔日在陛下面前也是直言不讳,令人敬佩,怎么?今日见了本相,倒有些拘束?”苏子期说着,坐在了柳孟山的对面。
柳孟山双目微眯,面前之人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他的表情淡然威严,不容人抗拒,语气却是咄咄逼人,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苏相这样说岂不是折煞老夫?老夫一把年纪,却自问任谁问责都是如实回禀,对得起皇天、厚土,唯独最是受不得这些朝堂诡谲,还望苏相直言。”
柳孟山愠怒,伸手去够几案上的茶盅,却听闻对面传来苏子期略带歉意的笑声,“问责?柳大人是开国元老,又是老前辈,子期怎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误会。”
柳孟山似乎是不领情,继而说道:“即使如此,还望苏相直言。”
一瞬的沉默,苏子期站起身来,在厅中踱步。
“苏相……”
“柳大人前一段时日常去本相府邸,本相心知大人本就无意结交朝堂权贵,断然也不会是因为月榕而去,这以往不会的事,今后也应当不会。”
意料之中的事,柳孟山没有表现出惊讶,“若老夫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去,苏相您会相信吗?”
没有回答,苏子期仍旧静静地望着柳孟山,双眸狭长。
从柳府正厅出来,迎面走来柳月榕。
她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脸颊似三月的桃花,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篮子,面含娇羞地叫住苏子期,“子期。”
从深思中惊醒,苏子期循声望去。
“子期,你要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柳月榕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情绪。
眼见着柳月榕越走越近,而此地又是柳府,人多嘴杂不说,自己此时又处于风口浪尖之处,暗中盯梢之人定是不少,实在是不宜将不相干的人等牵扯进来。
“赵夫人,告辞。”
一瞬之间,两人近若咫尺的距离却犹如隔着万重山,柳月榕僵在唇边的笑容越发地扭曲,欲说出口的话也压回了心底,手中那个精巧的篮子重如千钧。
擦身而过之际,有淡淡的龙檀香袭来,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手中的篮子顺势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翻倒在地的是新鲜做好的酥饼。
还记得那是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不知是何缘由,便一直只能呆在府中,阿姐说父亲是旧派之人遭受打压,所以举家全被天子判处监禁。自己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以为父亲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才会被处罚,还连累家人,便跟着阿姐极尽厌恶他。
因为是监禁,待遇不如以往,府中下人态度也十分恶劣。但是阿姐常常省下吃的给自己,有一日自己实在是饿极了,便去厨房偷东西吃,没想到被两个丫头羞辱打骂,痛哭流涕,眼泪模糊之下,只望见一个玄色衣着的男孩慢慢向自己走来,温文儒雅,稳重老成,两个丫头看到他皆是礼遇有加,柳月榕也知道这些丫鬟私底下偷偷议论过这个男孩,满是仰慕与喜爱之情。
他是当今新帝的陪读,听说是于乱世市井对新帝有救命之恩,便被召回宫中,没想到进宫之后大展才能,年纪轻轻便被重用。
“没用的东西。”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似梦魇、似恶魔,两个丫鬟本想套近乎,却没成想得到这么一句没有感情的话,连忙花容失色地逃走。
“要想活下去,就要把别人踩在自己的脚下。给你。”他伸手递过来一个酥饼,轻轻地放在柳月榕的手心。
透过迷蒙的眼帘,柳月榕将这个男孩的身影刻在了心底,久久不能抹去……
“夫人做酥饼的手艺着实不错。”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柳月榕失神间回头望去,赵梓敬此刻正蹲在地上,捡起篮子外掉落的一小块酥饼,放入口中咀嚼了起来,脸上欣慰的表情不似装出来的。
捡起所有掉落的酥饼,小心翼翼放回篮子里,赵梓敬起身,将自己的敞衣脱下披在了柳月榕的身上,刻意遮住了她满面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