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玉轩侧门停着一辆宫车,马儿轻轻刨着蹄子,车夫没有一丝懈怠,警惕地环顾四周。
浣玉轩后院,临湖而立的两人正谈论着什么。
“相爷,夫人那丫鬟昨夜染了风寒,今日大夫迟迟不来,夫人心急便和夜鸢带着那丫鬟去城西看郎中了,我即刻派人去……”
“不必了。夫人关心下人也不是一日两日,由她去吧。本相方才从宫中回来,确实有事需得找她商量,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相爷忙于朝中诸事,实该照顾好自己才是,如今天色还早,相爷不如到问归阁内稍作歇息,也可等到夫人回来。”
“夫人她……”苏子期未细听槿姨的话,自顾说道,“本相适才听得夜桓谈到夫人,似乎是自从宫宴回来后便心情堪忧,不知在浣玉轩修养得如何?本相揣测,也许她需要换一个环境才是,于是想起城郊别院,那里靠着灵宗山,山水灵秀、风景宜人,是个修养的好去处。”
“相爷,虽然夫人在我们这委屈了些,但槿姨确是看到夫人开怀的笑容。也许,这长安城本就容不下我们这些苦命的人……”槿姨顿了顿,继续说道,“子期,槿姨知道你这孩子原本心善,你做的那些事……那些事有多少真假,我已是一把年纪,不愿去在意,槿姨知道你心里的苦,这么多年,你逼着自己,恨着你的爹娘,我们没有一个不为你心痛……”
“槿姨……子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子期……”
“我已经不能回头了,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那些阻碍我往上爬的人都被我除掉了,但是为什么我依旧夜夜从噩梦中惊醒……我只有不断地走下去,才能肯定自己是对的,才能让那些人都害怕我……”
“子期,我们终究还是害了你,若是当初把你送离长安,让你在外做个平凡的孩子,快乐生长,也许就不用背负这么多,也许,就不用这么苦……”
“没有这么多也许,若是当年你与永慕将我送离长安,我依旧还是会勤学苦练考上状元,还是会通过各种方式查到当年娘亲和苏澈的事,还是会……没有任何区别,殊途同归而已。我逃不掉,也不想逃,这是我的命。”
槿姨看苏子期心事重重,眉头紧蹙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将一盅清茶递与苏子期,柔声道:“槿姨知你心性坚毅,决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所以槿姨也不打算劝你。槿姨只希望你不要忘记,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你并非一个人,我们与你同去同归。”
同去同归?似乎是宫宴的事,那夜自己为芸珂解围,看到她翩翩的舞姿,虽是生涩,自己却不由自主地看得痴了,竟欣然拿起了竹箫,和着她的舞姿吹奏起来。
她还真是一个意外频发的女子,熙贵妃让她献舞的要求本可以被自己轻易化解,却未料想她会主动请舞。苏子期越想越觉好笑。
唇边不易察觉的微笑浅浅勾起。
这是不是就是槿姨口中所说的——同去同归。
拜别槿姨,苏子期坐上宫车离开。
几日后,整个长安城的街头巷尾涌入许多流民,布赈施粥的摊位前时常排着长长的队伍。为了加强长安城的治安,禁军队伍也随处可见。
由于弩族在之前与天朝一战大败后,派系分裂越加严重,好战派主战不成,便多次派遣灵活机动的骑兵劫掠骚扰边境百姓,边境官兵实在拿这群马背上的民族没有法子,才会八百里加急将此等重大消息传入长安。
边境各处流离失所的百姓向长安涌入,朝堂之上也是为此伤透了脑筋。贺兰容止一方面安抚各边境官兵,让他们加强守备的同时先保护老百姓的财产人生安全,一方面又命令加强长安城的戒备,防止敌方兵士冒充流民进入长安。
与此同时,担当整个国都守卫及巡防的重任就交到了天朝最强的兵器——洛室身上。由于洛谦大将军年事已高、卧病在床,于是洛君逸自然而然接下了这项命令,带领手下一干将士守卫都城。
一日,洛君逸和手下左大将罗云正在长安城北盛门巡防,安排布置换岗人手,众将士看到两位将军的身影,犹如吃了一记定心丸一般。
“洛少将军。”一个柔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洛君逸和罗云齐齐转身望去,是一位温婉丽人,身披淡蓝色散花水雾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发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姑娘有何事?”淡淡的,洛君逸的话里没有一丝情感。
“将军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小女子徐昭雪,与将军有一面之缘,却是在元宵佳节,将军于惊马下救下一位姑娘,那马儿的主人便是小女子。”
“姑娘若是为当日之事感到抱歉,应当去找那位受惊的姑娘才对。在下还有军务在身,告辞。”洛君逸抱拳施礼,和罗云转身正欲离开。
“依小女子看,这北盛门的防备有不妥之处。”
“喔,请问姑娘,有何不妥?”这北盛城门的防备是由罗云全权负责,如今听得眼前一个小小的女子如是说,心中不免有些愠怒。
徐昭雪将视线停留在洛君逸的身上,此刻他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自己。心下黯然,欠身向罗云福礼,大方得体地说道:“在诸位将军面前,昭雪只有献丑的份儿。不过依小女子之见,相比起其余三门,北盛门的地位自古以来便不可小觑,不仅在地势上做到引湫水入长安城,也成为四海八荒往来的交通要道。将军的布防确实有力,重兵皆被抽调于城门,进行严丝合缝的防备,而其余三门也是抽派兵力把守。”
徐昭雪有意顿了一顿,向洛君逸踱步而去,缓缓说道:“将军之意深沉,这北盛门实属诱饵,重兵把守固然只是向敌人宣示其余三门空虚,其实不然,其余三门恐才是将军缜密布局之地,直待瓮中捉鳖。不过——”
“不过什么?”洛君逸似乎被她的话吸引,显然对于她的拖延有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