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宇曾问过恒一,他说,你是怎么遇见的徐赫啊?
“杀了人,故意杀人。”徐赫通过关系知道恒一的事后,用肮脏的手段帮恒一脱了罪,注销了户籍,改了姓氏。条件是答应帮徐赫杀三个人。但具体恒一也猜不透徐赫为什么会救他。未宇对于恒一的答案并没有惊讶,大概是心里早就有了计较。
恒一闭起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母亲穿着和服躺在客厅的榻榻米上,胸口处插着一把手柄精致的短刀,流出的血液把和服的颜色染得很深,恒一看着自己脚下的母亲,母亲气息奄奄的叫着恒一,眼里满是绝望。恒一几乎动弹不得,他感觉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到榻榻米上。
“吧嗒”。
“吧嗒”。
恒一无法控制的哭着,他将母亲抱在怀里。
“妈妈......我去打急救电话,我去......”恒一想起身却被母亲死死拽住和服的袖子,母亲似乎用尽力气,苍白指节由于用力而发颤。母亲说:“来不及了,恒一你听我说......我死以后你就离开,我枕头里有个小本子,上面存着钱,你要拿走......”母亲咳嗽着,咳出来血。
“妈妈.....”恒一手上、衣服上都沾上了母亲的血,他闻到了腥气,原来绝望跟悲哀的味道就是血的味道,“是那个男人对不对?那个畜生他竟敢......”恒一的泪落在母亲脸上,“我要杀了他!我早该,早该杀了他!这样妈妈就不会这样了,他为什么会突然、突然......”恒一轻轻摇着母亲的肩膀,“别睡,妈你别睡!”
“......恒一是不是,都知道?所有的事情都知道,却一个人,一个人......”母亲哽咽着,她伸手抚摸着恒一的脸颊,神情绝望的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恒一。从那男人占有我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母亲扶了扶插在胸口处的那把刀的手柄,说道:“这刀是你父亲送我的,装饰用的。从那个男人强迫我那天开始,我就......就知道我得用这把刀杀了他......”母亲在此时咽了气,恒一不知道母亲最后想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事发前,母亲大概知道那个男人会来家里,就让恒一去给邻居送和服。那个人来到家里的时候,母亲早就在和服的袖子里藏好了那把刀。男人用那种贪婪的下流目光盯着母亲,这个男人食言了,在还清债务后仍是继续纠缠母亲,而母亲早就知道这个男人会这样,于是当男人靠近母亲的时候,她刺向了那个男人。男人惊愕的避过去,刀划破了男人的胳膊,男人恼羞成怒的一把夺过母亲的刀,一个反射性的自保动作,男人刺向了母亲的胸口,然后落荒而逃。
恒一坐在地上守着母亲的尸体,恸哭着像个脆弱的孩童,他知道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恒一的母亲信仰天主教,小时候抱着恒一玩耍时,恒一经常用手去拽母亲戴在胸前的十字架,那是父亲送的,上面镶嵌着小小的钻石。恒一仰起脸对母亲说道:“这条链子它会发光啊,为什么呢妈妈?”母亲轻轻挪开恒一的手,抚摸着恒一柔软的头发,母亲柔声对恒一说:“这是十字架,这个东西是神圣的。恒一长大就会明白。”
“我不!不要,现在就给我讲嘛,妈妈,给我讲嘛!”年幼的恒一蹭着母亲的肩膀,他抱着母亲,此时父亲走了过来,拿着刚刚切好的西瓜跟绵绵冰,父亲点了一下恒一的鼻尖,对母亲说:“恒一又在磨你了,这孩子精力充沛得过分啊!你啊,太惯着这个小家伙了。”,然后从母亲身上抱过来,将恒一举得高高的,恒一在父亲的头顶上空不断说:“哈哈哈......爸爸,再高一点啊,对!就这么高,哇!好棒!”
“好了,阿昭,”母亲笑着嗔怪着说:“阿昭你才是一直宠恒一宠得没了边呢!”
父亲笑着说:“好好好,我投降,我的错。”然后,父亲在恒一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亲了一下母亲的脸颊。
长大后的恒一明白所谓十字架不仅仅意义神圣,在基督教里的意思是:十字架代表着神与人的契约,人出生即有原罪,要背负十字架一生去赎罪。
人类敬畏神明,但同时又对这种高高在上俯瞰人间的神感到困惑。神是这样无所不能,但却偏偏救不了你。也大概是因为这样,恒一是个跟母亲不同的无神论者。
恒一领略过真正的绝望,那是一种灵魂深处被侮辱时的钝痛,就像是往灵魂上钉一根钉子。那种绝望可能永生无法平息,生生世世的在轮回边缘游走。除非有人愿意舍弃自己的灵魂去拯救。
每个人对苦痛的认知跟承受能力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内心脆弱些,熬不过去,宁愿放弃生命。也有的人意志坚定,血肉模糊之时也仍然记得心里最初的那点美好。前者就如同未宇这样的人,后者则像是恒一。对于未宇来说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情已经过去,那就是他被阉割的那天。即使是现在的未宇,夜里还是会梦到自己被阉割的情景,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就好像要在梦中再将那种屈辱承受一遍,所以才每次都是大汗淋漓的从梦里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