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闲聊了一刻,终是告退了出来,郁郁葱葱的绿植一眼望过去着实叫人感到神清气爽,就像一大块未经雕琢的碧玉翡翠那般晶莹剔透。
庄婕妤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来,“还好还好,今日太后没有多加为难于你,方才湘湘说不想挪住处时,我看到太后脸色霎时一阵铁青,心里还道了句不好,幸而后来太后面色转圜过来,没有怪罪。”
一路走至玉带苑,彼时满苑日光正好,风气和暖宜人,打眼就瞧见有几只五颜六色的蝴蝶,姿态轻盈,在娇艳的花丛中翩翩翻飞,穿梭往来。
刚要出声,衣袖就被湘湘向下拉了拉,我望了她一眼,才知道她是在示意我噤声,我轻轻一笑,自是没有开口。她随即朝我投来一道盎然而感激的目光,再就追在蝴蝶后面用双手胡乱扑着,不知不觉的就越扑越远。我瞧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不觉一声叹息,“太后今日给足了湘湘面子,不过是因为陛下于二十三年初登基时,胡寺卿站对了阵营帮了陛下一把罢了。”
庄婕妤点头,“所谓天家恩泽庇佑,说白了也就是一份于陛下来说要慢慢还的人情而已,”她随手摘了一枝身旁的洁白的栀子花,凑到鼻尖闻一闻,“就如你我选秀得以入宫伺候陛陪伴下左右,再如你我现今坐稳了的这个位分,哪一桩,哪一件没有勾连着当年母家的胜负抉择?不过都是陛下还当年夺位那份人情的手段。”
我淡淡一笑,“姐姐这话说得差矣。即便是我,也不敢说现在的位分是坐稳了的,世事多变,前朝局势更是波诡云谲,不仅仅是当年,现在母家的兴衰荣辱何尝不是一样牵连着你我的生死,”又轻轻一叹,“不得不说胡寺卿实在是有远见之人,天下太平时,其实急流勇退,明哲保身,韬光养晦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掺杂眼前的许多明争暗斗,才是能保全一家平安的唯一方法。”
庄婕妤苦笑了笑,“是啊,看着湘湘面上的笑容才觉得真正的快乐仿佛已经是离我很遥远的东西,再看看后宫中人,谁又能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轻轻牵引一笑,淡然道:“你我都晓得,在这宫中时日越待得长久,就越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又何况是笑,就是哭,也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正说着,却见前头一抹鹅黄色从纵横交错的枝钗间一闪而过,后面跟着的几名宫女皆低眉敛目,看这身边人谨慎小心,不敢动一点声色的架势,想来那抹影子必是冯淑仪,除了她,这后宫中也无人管束身边宫女管束得如此严苛,待走得近了,一下便看清了她此刻微微惊惶的面容,她一定也是惶然见到我也在,避之不及,神色一瞬的失措,但很快就缓了过来,蹁跹上前,屈膝道:“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我浅浅一笑,望着她道:“冯淑仪,起来吧,不必多礼。”
湘湘一听到“冯淑仪”三个字,立马小跑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端详了她许久,笑得清浅,脆声道:“都说南梁后宫里除了昭仪姐姐,就属冯淑仪最是倾国倾城,如今一看,觉得外面传言不实,大抵也不过如此。”
我虽知湘湘说话一向心直口快,但也没想到她竟这般一分城府也无,不觉心里一惊,忙拉过她道:“湘湘!”又对着冯淑仪一欠身,“湘湘妹妹年纪小,说话不周全,还望冯淑仪不要与她计较。”
冯淑仪脸色早已青白,身子一怔,冷言道:“姐姐说话,妹妹自然不敢计较,”又细细打量了湘湘两眼,“我道是谁,原是嫁入容家那个不得宠的胡湘湘,我听人说仗着家里几分权势硬生生的占了容夫人这个名号整整四年时间,终还是有名无实罢了,”轻轻一叹,“只可惜到了如今以往母家的那份淡薄权势也消散如烟了。”目光死死盯在湘湘身上,似是要剜出一个血窟窿来才甘心。
湘湘即便带着几分怒意却也被冯淑仪的话哄住生出来的九分羞愧压了下去,失声道:“这是我夫妻之间的事情,又与你何干?”
冯淑仪嘴角的笑意渐深,“人人皆晓得,成婚男女行了合卺礼才算得是夫妻,可据我所知,容大人好似还未碰过妹妹一根手指头?”
湘湘羞得面上通红,再无话可说。我总不能叫湘湘入宫受这样大的委屈,便道:“我和妹妹长久居于深宫之中,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又怎是我们这些外人能知晓的?”
冯淑仪笑得花枝招展,容色愈发得意,“姐姐说得对,妹妹不过是听信外面那些在坊间的沸沸传言罢了,不过,若不是真的,如此不好的传言容大人竟还让之留在市井之间传得这样甚嚣尘上,扇到我们这些人的耳朵里,还以为容大人心里对湘湘妹妹一点情意也无呢!”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却也没什么的,依着容大人如今的权势地位一时想要肃清这些传言也是简单,湘湘妹妹不必过于在意。”
冯淑仪还在得意时,只听到“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毫不留情的扇在了她脸上,讶异一看正是满面忿忿不平的庄婕妤挺身出来。我大惊,委实想不通平日里端庄贤淑事事思虑周全的庄婕妤,今日怎会做出这样不计后果的事情。
冯淑仪霎时发怒,但也没立时还手,只是手指着庄婕妤发难道:“凭你一个小小的婕妤竟也敢掌捆于我,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
我倒希望冯淑仪当场还一巴掌回去,可她并不是这样愚钝的人,晓得这么做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淑仪这是还要去慈宁宫请安吗?”我又婉然笑一笑,“我们方才从慈宁宫出来,太后今儿心情不错,看着湘湘妹妹很是投缘呢!”
冯淑仪瞪住我道:“这后宫中向来都是循规蹈矩,容不得一丝僭越,而今,庄婕妤以下犯上,恐怕是跟着昭仪娘娘时日久了,学会了上行下效吧!”
我想一想,“淑仪这话可是说得有些过了,若说上行下效,这上行指的又是谁呢?”假装忖度的样子,一会儿,我出口道:“冯淑仪指的难不成是陛下于我的一些恩典?若非不是陛下,我便也实在想不出淑仪这话的意思,不如淑仪与我说一说这话里的道理?”
冯淑仪深吸一口气,面色厉荏道:“不管怎么说,庄婕妤素来与姐姐交好,如今因这两句话不合就这般僭越掌捆于我,若是姐姐不给我个公道,那我就只好依着章法办事了。”
我盈盈一笑道:“妹妹息怒,这事本就是庄婕妤做得不对,我自然不会包庇于她。但若是依着章法左右也不过就是要了她一条命,于妹妹来说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妹妹容我救了庄婕妤一命,不要把事情闹大,妹妹还可提出一个交换的要求,于妹妹来说也是能得好处的,妹妹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