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九没他这么好脾气,张口就骂光了方圆十八代祖宗。姚心莲也指着方圆鼻头喝道:“你这狗贼,躲在后头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们方家干出此等伤天害理的恶事,天网恢恢,今日定叫你难逃公道!”于左书坚定的话语在地下石墙之间荡起阵阵回音,他手中剑刃出鞘,直指方圆。身后众人也受到激励,纷纷拔剑,一时间四周全是剑刃摩擦剑鞘的嗡鸣,甚至有人暴喝:“杀了这恶贼!”引得大半人出声附和,一时间人声鼎沸,气势几乎掀翻石室,也逼得那些佝偻的怪人后退了几步。
方圆不发一言,等到这边人声稍静之后,他才哈哈笑道:“诸位有此志向,实在令方某钦佩不已。这酵池共有酒缸八百多个,已经为诸位准备好了,诸位都是英雄好汉,想必能给方某多换几两银子,哈哈哈哈——”
“你才去死吧!”人群中有人暴喝,然而方圆才打了个手势,那些佝偻之人立刻迈着踉跄的步伐向众人走来,黑压压,密麻麻。众人被迫迎战,韩琅一晃眼居然从里头看见了石青那张面如土色的脸,他和其他人一样,身材被压缩得只有半人来高,脑袋几乎嵌进胸膛之中,下一瞬他就挥着一把武器直劈前面一人,对方虽然格开了,但又来了两人抓他小腿,压他臂膀,几乎像潮水一样接一个涌上来,这人很快被困其中难以脱身,要不是韩琅上前拽了他一把,下一刻石青手里的刀刃定会刺穿他的胸膛。
“别杀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于左书喝道,抄起剑鞘将扑上来的怪人一个接一个劈晕。然而他动作再快也比不上对方的人数,没过多久,他和同样首当其冲的姚心莲一起被围攻得接连后退,难以招架。
“你真他娘的事多!”
贺一九没好气道,他带来的那些个喽啰也巴不得挥刀砍人,但老大没下令,只好先把人揍晕再说。但是这些怪人仿佛不知痛楚一般,只顾着不断向前涌来,即使前方的同伴被击倒,也只懂得踩踏同伴的身躯继续前行。混战之中,韩琅匆匆环视周围,闪身至姚心莲身边帮她解决包围,贺一九见状立马跟上,先把迎面而来的奴隶踹飞出去,然后一手拽过姚心莲,骂骂咧咧道:“这傻娘们儿我看着就行,你去帮姓于的!”
姚心莲立马回击:“谁要你管了!”
其余人大叫大嚷,立刻淹没了他们的声音。韩琅知道贺一九嘴上虽然说得难听,但一定会护好同伴,于是直接转身朝于左书那边奔过去。没想到他只走出数丈,突然感到身边劲风呼啸,当即本能侧身,一枚弩///箭就擦着肩膀斜掠过去,衣物瞬间被撕开一条口子,幸亏没有伤及皮肤。
“卑鄙!居然放箭!”
一轮箭雨劈头盖脸落下,人群中顿时炸了锅,叫喊此起彼伏,无数人倒地哀嚎不止。于左书挥剑格开箭矢,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们想射死自己人么!”
远处的方圆哈哈大笑:“不就是几个货品,要多少有多少!”说罢,他大手一挥,下令道:“用蚀筋箭!卸了他们力道,人留着还有用!”
他雇来的亲兵闻言立刻抬起弩,又是一轮箭雨袭来,虽说外围的奴隶替他们挡了一部分,但这些人不知疼痛为何物,攻势依然不减。而且包围圈越来越小,人群几乎全挤在一起,每支箭即使毫无准头也能命中人群,惹来惨叫连连。
韩琅自身虽武艺不差,但不善于指挥,尤其是引领如此多人一同战斗。他和贺一九都是单打独斗的人才,却在这乱成一团的战况里慌了手脚。心想能帮一个帮一个,但刚护着一人躲过箭雨,身后就有人中箭。弩///箭本就比弓箭迅速也狠戾得多,上头又淬了麻痹筋骨的毒药,一旦中箭只能哀嚎着倒下,连手脚都提不起来。
石室这头三十余人,你推我挤,自乱阵脚,一通箭雨之后站着的只剩一半。方圆在远处得意洋洋,指挥那群怪人继续缩小包围圈。在场唯一能指挥的只有于左书,他扯着嗓子让众人挣脱怪人的包围,但能照做的却是极少。姚心莲咬着牙挥剑劈砍,韩琅和贺一九则背靠背继续苦撑,对方的人海战术搞得他们焦头烂额,贺一九急道:“他妈的想想办法!”
“你不会想么!”韩琅一脚踢开一人,大喝一声“疾!”迅猛的剑气当即冲得四五个奴隶跌得四脚朝天,许久爬不起来。
“好剑法!”于左书见状经不住叹道。
姚心莲一抹脸上的汗水,发髻已经乱了,一张俏脸也染上不少灰尘:“好你个头!别分心!”
“必须想办法跃过酵池!”韩琅口中大喝,把手中短剑挥出了阵阵剑鸣,“杀了那个狗贼!直接脱身!”
“说得倒轻巧!”人群中有人插口道,“中间全是酒坛子,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行你过去啊!”
韩琅气得想骂娘,这时两个怪人飞扑上来一左一右抱住他的大腿,就把他往地上拖。他一时站立不稳,手中剑刃举高,差点直接朝他们喉咙刺去。半途中他突然对上其中一人的视线,那眼神一片茫然,毫无神采,眼角却挂着两行浑浊的泪水。韩琅神色一滞,他想起自己被困在酒坛的时候,浑身灼痛犹如被生生撕裂,意识更是一团浆糊,连自己姓谁名谁都想不起来。说到底,这些也都是无辜之人,他怎么能痛下杀手?
举在半空中的剑刃,最后还是徒然落下,换做用剑鞘狠狠劈上他们后颈。好不容易甩开这两人,只听对面的方圆呵呵笑道:“余兴节目也差不多了,于大人,韩大人,对不住了!”
这边众人面面相觑,手脚冰冷,不停有人骂道“去你妈的!”“我的老天爷!”,然而方圆那些亲兵已经箭在弦上,只待方圆一声令下,将他们射成筛子。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头上突然“轰”的一向,大团大团的尘埃突然犹如雨点般落下来。众人正要抱头躲避之际,贺一九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轻盈地荡过宽阔的酵池。此人轻功没有一点声音,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只是一个削瘦的背影,唯独眼尖的他发现这人戴了一个五彩斑斓的面具,像鸟的羽毛一般耀眼。
“是他!”贺一九低叫道。
直到竹贞都已稳稳地落在身前,衣摆犹如蝙蝠的双翼般舒展,掀出一股气浪,那帮亲兵才慌张地叫道:“什么人!拿下他!”
方圆也慌了神,他看到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从上层下来,自己精心培养的奴隶被潮水一样的人流瞬间消灭:“快撤!放火!放火烧了他们!”
亲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增援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没有人响应,韩琅这边同样惊诧万分,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正在这时,方圆见命令无效,气得转身拔起墙上的火把往酵池中扔去,火苗腾起来的那一瞬,韩琅才暴喝出声:“混账!他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刹那之间,方圆转身欲逃,竹贞已从容不迫朝着他掠去,人群阻拦不及,只见一把匕首倏地闪过,方圆整个人就仰面栽倒下去。血花飞溅,竹贞抽身急退,在场的亲兵只能抓住一个模糊的虚影,再定睛之时,除了方圆抽搐不已的尸身,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火苗已经燃起来了,整个酵池都在熊熊燃烧,黑烟疯狂弥漫,能吸入的空气渐渐变得越来越少。方圆雇来的亲兵乱成一锅粥,韩琅这边的人马同样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于左书还在尽力指挥,大吼:“冷静!”但除了韩琅、贺一九和姚心莲,几乎没有人顾得上搭理他的声音。人们拼命涌向出口,惊慌失措地大张着嘴,像竭泽的鱼。
“逃吧!方圆已经死了!”贺一九一把拽住韩琅上臂,拖着他往前跑。但是两人根本无法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挤出去。这样的密度连轻功都没了作用,地上还有许多佝偻的奴隶在痛苦地喘息。放弃他们?韩琅闪过这个念头,但是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惨死的于福一家,哭闹的刘嫂,被鬼差带走的李氏。曾经有太多的人他无法去救,难道这次也……
他的心沉了一下,正当这时,贺一九已拖着他跑出去好几步。突然他感觉身子一轻,两个黑衣蒙面的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贺一九身边也有同样两人,只听他们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快走!”接着就被运功带起,眨眼功夫脱离了石室,来到那个阴暗的密道之中。
就这一瞬间,韩琅瞥见他们脖颈上刺了一个巽卦图样,当即心中震颤。两人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抛下他就往火场中冲去,就在他怔神的一瞬,贺一九扯住他的胳膊吼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跑!”
这才本能地跟着冲到屋外。
黑衣人总共有二十来个,就这半刻钟的功夫,他们已经救出了韩琅一行全部人马,还带出了不少佝偻的奴隶。最后一人被送出之时,火苗已经窜到了外围,仓房塌陷,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于左书半跪在地上,旁边是灰头土脸的姚心莲,那些黑衣人只侧头瞟了他们一眼,未作停留,瞬息之间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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