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满口赞叹,看徐二郎的眼神都不同了。
文武相轻是历朝历代的“习俗”,做文臣的看不上武将的粗鲁,做武将的也看不上文臣的迂腐。
也是因此,这位徐知州和褚将军多有来往时,李将军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心中却鄙薄不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即便面貌修伟、仪态不凡,可长得再好还能当饭吃不成?又不能上阵杀敌,卫国护边,有个毛用!
他第一次对这位徐大人刮目相看,是在得知他发现了铁矿,要与将军有一二合作后。作为将军的心腹,这件事情自然是由他负责,不管是私下里建造冶矿场,还是那些被雇佣来的士兵的管辖,甚至包括武器的运输和成品的检验,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他包办的。
虽然徐大人也参与其中,但为了避嫌,他并不过分接触。
然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增多,他总算对这人彻底改观。早在知道是这人发现铁矿时,他对徐大人就有了钦佩之情。多次接触后,更觉得这人不是凡人。且文治武功,他未免学的太全面了些。
是的,李将军私下受命于褚将军,去查阅过这位徐大人的生平。得来的结果是,他本有意从军,却因为嫡亲兄长战死,被父母威逼弃武从文。
徐大人龙章凤姿,天赋绝伦。他半路从文后还能考中状元,由此可知他从小用心习练的武艺绝不会差。两人还比划过一次,虽然点到为止,但徐大人的功夫远在他之上,他拍马难及。
也因此,徐大人于乱军中取了四皇子首级,李将军丝毫不意外。
他只有些羡慕——徐大人此番灭了鞑子三万人马,还先后斩杀了鞑子两位皇子,这功劳,足以让他往上升两级。
对比他们在前线累死累活,也不过取了鞑子五万人头,徐大人这骚操作实在厉害的过分了。
李将军心中痒痒,还想和徐二郎好生讨教一番。但时间不等人。就如同他之前说的那样,鞑子分了三万兵马来旭辉,可还有十七万人马在边境线上,人数对比上辽东本就吃亏,如今还得快些带人回去时刻备战。
徐二郎亲自将李将军送到县衙门口,目送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漫漫黑夜中,才转过身朝县衙里走去。
前边突然跑来一个侍卫,低声在徐二郎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徐二郎“嗯”了一声,随口吩咐那侍卫,“让人多送几坛烈酒过去。”
侍卫领命而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徐二郎则看着不远处正在宴饮的所在。那里灯火通明,吆喝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间或听到墨河与人交谈的声音,也能听到那几个首领畅快的大笑。
很快烈酒被一一搬到台面上,那些首领品着好酒赞不绝口,原本没准备多喝,此时也贪了嘴。
一杯杯酒水下肚,脑子不知道何时就糊涂了。好在他们警惕心还在,之后任凭墨河如何劝酒都不喝了,有的甚至干脆装醉,直接一脑袋栽在案几上。
墨河见状但笑不语。他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但自家大人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况且,他们过来救援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自家大人也不舍得杀害他们。
墨河就温和的道,“诸位首领既然喝多了,且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先且回房休息?其余事情大人早有安排,诸位首领好生睡一觉,等明天上午再来与大人详谈可好。”
好不好的,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况且“欠债”的是大爷,人家还没“还钱”,他们就是装孙子,也得装着。总不能这时候甩袖子离去,那不是白忙碌一场?
几人都酒气连天的喊了好几声“好”,然后在贴身侍卫的搀扶下,去了给他们安排好的厢房。
墨河见人都走干净了,才揉了揉太阳穴。
这几个首领委实酒量奇高,他竟然完全不是对手。
若非宴饮前就吃了两粒长乐姑娘制作的醒酒丸,怕是现在他已经喝趴下,动都不能动弹了,那里还能探听到想知道的消息。
心中这么想着,墨河感觉头更晕了。他赶紧又从荷包中摸出个醒酒丸塞嘴里。
这东西外边裹着一层糖衣,有淡淡的薄荷味儿,除了醒酒还能提神醒脑,别说,还挺好吃的。
墨河吃了醒酒丸,一步步走向大人临时居住的房间。
房间的灯火亮着,窗户打开着,从外边清晰可见一个人影坐在窗户后,手中拿着一柄剑,似在缓缓擦拭。
墨河和值班的侍卫打了招呼,敲门进去,行礼后说了句,“大人,都打听出来了。”
墨河一开始接受任务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可真的和那几个首领“寒暄”起来,他就发现,这事情,他大大的不对了。
根据那几个首领透漏出的消息,他们与知州府多有书信往来。
知州府从两月前开始游说他们合力抗鞑,甚至还许诺说,若诸位愿意帮衬,便开通互市,用于贸易往来。另外,既是盟友,之后他们若被鞑子侵.犯,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头一条先不说,只说后者着实是个双赢的买卖。
还是那句老话,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朋友的敌人,那肯定也是自己的敌人。帮助这些部落,也是从另一方面削弱鞑子的实力,对大齐来说没什么不好的。更有甚者,他们这些人私下结盟,算是把鞑子完全孤立包围起来。之后鞑子想要再恢复之前的壮大,怕是难了。因为这些部落不会同意,他们想要蚕食鞑子的地盘,毕竟那一片水土实在丰美,以前是没机会不敢想,可如今大齐做了帮手,再大的白日梦也敢做。而大齐也不会坐视他们任何一方坐大不管,不管是鞑子还是那些部落,利用的好了,可以让他们相互制衡,最起码二十年内不会再威胁到大齐的边境。
墨河将探听到的消息和徐二郎一说,随后才道,“大人对背后之人,可有猜测?”
是的,这个局不是大人设的。大人虽然对这场战场早有谋算,但主要计划都在鞑子内部。这些部落他们也想过联合,但障碍太多,也不好取信,所以他们最后走了捷径,只在鞑子内部做了安排。
当然,这个安排如今还没真正派上用场。但等用上那一日,只这一个计划,就可让鞑子无暇他顾,大齐边境安稳上三十年不是梦。
他们只在鞑子内部做了安排,可这些部落首领却道这次援手完全是和大人商定后才行动的,他们手中甚至有他们联络的信物。
墨河想着,从袖袋中取出一枚木制的口哨。那口哨非常拙劣,像是小孩子的练笔之作。但口哨的“腹部”刻写了一个“翊”字,正是大人的名讳。
此时看这口哨,墨河还有些啼笑皆非。大人的名讳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屈屈一个“翊”就代表是大人的信物,那些首领未免太好欺骗。
墨河在心中哂笑,却不知道,这个口哨完全就是“添头”。真正让这些首领信任徐翊,并做出带兵驰援决定的,是他们对“徐翊本人”的信服。